天气作曲家第二部:战场诞生

                                              序

 

我记得的第一件事就是速度,完全、绝对的速度。那种在看见之前就消失了的速度。我是一道等离子体的光波,诞生自太阳大气层的深处。从日冕里涌出的一块磁石。我诞生时是一片光的海洋。没有自然的眼睛能看到我。我的频率太活跃,太强烈了,所以无法被看见,而我而那可觉察得到的部分,只是我微不足道的触须。

我是遥远的星系用意愿生出来的。它的伽马射线从太阳的炽热里点燃了我的存在,而且如同液体的光之皮鞭,我的种族将我交织进了太空的深邃黑暗里…在那里我狂暴地开始了我的旅程。从一个90兆的电子伏特那里,我被抛了出来,那构成我的存在的粒子团充满了电,我的电量如此地充足,令我成了有史以来抵达那个叫地球的小小蓝色星球上的最强大的电磁能量。

环绕着我的黑暗,它那无色的状态非常浓密而富有活力。除了我自己的光,没有任何光能穿透它。我是一束高度带电、有自己的意志却看不见的粒子。我是这些粒子聚集而成的,而且我有智慧。它是由我无法描述的事物赠给我的智慧,而且我的智慧不是人类以为的那种智慧。它是无法被度量的。没有可比性。我能够用来描述我智慧来源的唯一的词是‘神秘’。事实上,我就是一个神秘,而科学憎恶我那无法探知的真相。

我以光速一半以上的速度前进,用了十分钟十五秒的时间,就穿越了黑暗的深渊。当我靠近那蓝色的星球时,我开始感受到某种阻力。自从我初次诞生,我就知道,那是我的目的地。我是一队质子,聚集在由神秘编排的等离子汤池里。对,那就是我,而且没有人看见我的到来。只有几个天文学家看到了我飞溅的胎盘,他们惊奇于我诞生的规模,但至于我,我藏在不可见里。

我感觉到那些被你们称为卫星的机械物体,在我通过时关闭了运行。它们的电子线路在百亿分之一秒的间隔时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然后就如同绝望的回声,低声诉说了他们最后的道别。它们的分子结构在我经过时重生了,成了他们无从躲避,也无从了解的能量的牺牲品。我可以感觉到下方世界的寂静,因为那些挤在太空的‘炮台’(既空间站–译注)上的人造机器,都死了。

我记得其中一个卫星带有磁屏蔽,我注意到了抵抗,虽然很微弱,于是我就特意放过了它的一张金色的主板,令其完好无损,作为对其远见的嘉奖。然而,当卫星脱离了它的轨道,在大量的X射线流吞没了它,象风把一枚孤独的落叶带进一个无规律的旅程时,我那对人类工程本来就不多的敬意,不可否认地消失殆尽了。我恐怕那卫星已经撞在了地球上。我不曾回头看过。

还有那些天文望远镜。它们仿佛是在地球静止轨道上与身体分离的眼睛那样,一眨不眨,直到我经过,我那些能导致电子线路神秘死亡的重质子粒子簇,将它们的硅胶劫掠一空,于是它们的过滤器就象眼帘般地永远合上了。它们的保护罩被我的能量浸透,无法抵挡我最狂野的脉络。当足够数量的我到达后,你们的大气层就象突然形成的冰晶物质那样,被电离了。它们那精细的树突触摸着。触摸了10的303次乘方后–一个静悄悄然而却无孔不入的声音爆发了,一道光亮了起来,开始通过粒子的摩擦向外流动。我惊奇地看到地球的磁气圈突然变成了翠绿色和酒红色。我成了声音和颜色的交响乐–献给我的创造者的一个奉承之物。

当我终于感觉到大气层有足够的回推力时,我把速度降低到每秒8322公里。当你以我的速度旅行时,智慧就变得非常重要了,因为正如你们俗话说的,你需要在眨眼的功夫里做出决定。我变成了我的创造者手中的一支三叉戟,然后我就被推到了三个新生的人类那里。这事发生地如此迅速,我不得不有意识地让它慢下来,以便我能够栖居在那最苛刻的经线之内。

第一个新生儿就诞生在这个世界某个黑暗角落的一间废弃的医院里。我存在的影子,那道光–已经在片刻之前消失了。那个母亲仍在一间完全黑暗的房间里,顶着一张桌子,疼痛地尖叫着。连发电机都出了故障。那孩子的头出来了,于是我就跟她的头融合在了一起,让自己的粒子舞动着进入她里面,强化神经系统的连接。我希望提升孩子对神秘、好奇、爱和可能最重要的,对魔法的感觉。

那不是你们在舞台上、或在你们那些矩形方框的光电子表演里看到的那种魔法。我所说的魔法,是当科学和灵性亲密共舞时产生的魔法,它会成为比曾经出现过的任何事物都更伟大的魔法。当这个女婴开始了她第一次的呼吸时,我完全地进入了她。我的能量依然很强,虽然稍微被大气层减弱了,但还是足够强大到将我的礼物印刻在她那新生儿浅浅的大脑里。

第二个新生儿也在一个医院里,不过这个医院很现代,无菌而没有特色。婴儿还在母亲的子宫里,不过很快就要被生出来了,可能就在一小时内。不过,我进入后,婴儿就立刻生了下来,没有疼痛,没有困难。那男婴是被拉出来的,而不是被接生下来的。我给了这个孩子加速的能力。这个能力只存在很短的时间,但他能够用这个加速能力,以从未被见过的速度进行创造。在我跟这个新生儿相处的模糊时刻里,我感觉到了一个阴谋被揭露了出来,我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后悔,但我的目的,不是去限定它或加深它的印象,而只是把我那不可思议的力量赠送给他,以扩大他的力量。

第三个孩子,噢,他是我最喜爱的一个,因为他是在那波动的天空下面诞生的。没有遮蔽物能够掩盖他,或减弱我的力量。没有竞争的事物。一点也没有。他在我到达前一分钟就诞生了。他躺在他母亲的胸口上。我感觉到他跟他母亲之间那伟大的爱。这个孩子有着不同的命运。是关于我是什么的爱。我以前从没有感觉到过这个。这一个懂得我的灵魂。他是我吗?!

当我将我的存在,注入到他的大脑和神经系统里时,他短暂地睁开了双眼。我给了他清澈、透明,以及最重要的,一种无可否认的使命感。即使他只是一个新生的生命,我还是能够看到他未来的一些片段。以他的名字建造的、伸展着双手的纪念碑,充满了不可知的–或在从前是不可知的事物。他就是那个人,他是那个将找到我的人。他是那个让我变得可知的人。

相信需要多长时间?一瞬。

                                                  第一章 伙伴关系

房间很明亮。荧光灯将墙壁洗刷得更白了;它们拘谨、高频的嗡鸣声,仿佛在唱着粗糙的歌。泰仁·汗坐在一张又厚又软的皮椅里,椅子已经磨破了,特别是扶手部位,被一些人神经质地用手指抠皮革,令里面那些白色填充物的线头,象孩子般好奇地探出头来。泰仁费力地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那巨大的椅子里坐下,他的双脚悬空在瓷砖地板的上方。他12岁,黑发略带卷曲,一张似乎总是在探究他周围环境的严肃的脸。他最有引人注目的五官,是他那张波斯人沉着而镇静的脸上,长着一对蓝色的眼睛。

“说真的,我不记得了,”伊芙琳·莫拉里斯医生轻轻地说,动作极慢地摇着头。她是个在哈佛受过教育的心理学家,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在意气风发的20岁那年毕业,获得了行为心理学的博士学位。她被认为聪明而机智,是851名博士之一。她在学院研究中心作为人类学家而工作。

她三十出头,身材苗条,近乎黑色的长发剪得整整齐齐,扎成一个不长不短的马尾。她鬓角的头发已经开始泛出灰色。她那带书卷气的性格还是蛮有吸引力的。她的态度里有某种稳重。这增添了她话语的分量。她很早就结婚了,几乎刚一从哈佛毕业。她就与一名文学教授堕入了爱河,他们随后在日陨发生的六周前结了婚。

日陨是改变了地球上所有人的生命以及所有一切的事件。从未有一个事件,具有如此横扫一切的改变所有生命的生活的力量的。不幸的是,这个改变是朝着坏的方向转变。日陨是太阳过度活跃的结果,令地球回到了从前–不只在技术上,也是在人口和象农业和医疗等的支持平台上。

泰仁又问。“那么你跟随谁呢?”

“你是指我在实践中运用哪种学派吗?”

泰仁点点头。

“我是半桶水。各种学派都了解一点。我真的没感到自己跟哪一家特别有共鸣。这取决于我跟谁合作。你对这些事感兴趣?”

莫拉里斯医生架起双腿,打开了一个文件夹,从泰仁的眼睛那里移开视线。“他一眼看穿了我,”她心想。

“不,”泰仁摇头说。“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如此认真地检测机器的人格。”

“你认为自己是机器吗?”

泰仁又摇了摇头。“不是,但你正是那样做的,不是吗?”

莫拉里斯医生笑了,在椅子里挪动了一下。它跟泰仁的椅子是一样的,只是状况要好些。“为什么你认为人是机器呢?”

“人是很多种东西,”泰仁回答,“但属于机器的那部分,就是有功能故障的那部分,所以它总是你调查的那部分…因为你想修好它。”

莫拉里斯医生久久地凝视着自己的笔,然后看着泰仁的眼睛说。“我没想过要修好任何东西,泰仁。我不认为你有问题。我只是想对你多些了解。”

“那就问正确的问题,”泰仁小声地自言自语。

莫拉里斯医生皱了皱眉头。“我听不到你说什么,泰仁。你能说大声点吗?”

泰仁仍旧一动不动,并且一言不发。

莫拉里斯医生非常轻微地叹了口气。她从膝盖上的那个文件夹里拉出一个文件,递给泰仁。“你的心理档案还没有完成,泰仁。你为什么不回答所有那些问题?”

莫拉里斯医生举着心理档案,但看到泰仁拒绝接受它,就将它放回自己的膝上。抿紧嘴,她无法抑制自己失望的表情。

“甚至连你的生日都没有?”

泰仁耸耸肩,仿佛他突然不会说英语了。

有时,莫拉里斯医生希望有个窗户,好让她可以转移目光,仿佛她被什么事情分心了,还可以藏起她的挫折感。虽然从临床意义上来说,泰仁不是病人,他是学生,只是碰巧他的智商超过了学院里所有最聪明的人。考虑到这个事实,莫拉里斯医生对超高智商(UHIQ)的病理学特别敏感。他们倾向于有社交障碍。倾向于性格内向。倾向于自我中心,专注在自己的想法里。他们的自我都充满了传奇。

莫拉里斯医生将档案塞回文件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泰仁朝莫拉里斯医生的方向略略地看了一眼。“你的问卷是关于我的头脑和情感的主观状态的。因为它们是主观的,我没看到有什么相关性。”

“那你可以要求…”

“要求什么?”

“你可以要求更清楚的说明。”

“我并不缺乏清楚。”

“你会完成这个测试吗?”

“你能否回答我关于关联性的问题?”

莫拉里斯医生在椅子里靠向前。她用这个方式来强调自己要说的内容的重要性。“泰仁,我们对每个来到我们学院研究中心的学生进行测试。你们的回答可以让我们更好地了解我们应该怎样教育或引导你们的成长。并且帮助我们敏感地发现你们的需要。你担心什么?”

“没有。”

“很好。那么,你会回答所有这些问题吗?”

泰仁环顾空荡荡的办公室。书架上方挂着一幅小小的油画,有些歪了。画的是一个注视着鱼缸的女子。女子表情象是在沉思。奇妙的是。那两条鱼却仿佛充满了喜悦,丝毫没有觉察到它们的人类观察者的存在。

“我感觉自己就象是其中的一条鱼,”泰仁解释。“你看见我在鱼缸里,但我其实并不在那里。你想让我回答那些无法描述我的问题。你要求我接受这些测试,只是因为其他人接受了它们。你无法理解我的不愿意。所以,你看到了一种需要医治的痛苦,而其实痛苦并不存在。我认为你应该放弃问卷。或者问…些不同的问题。”

那是泰仁说的最长的话了,莫拉里斯医生受到了鼓舞。她靠在椅背上。“你能否给我一个问题的例子,譬如你觉得是与你有关联的?”

“好…当我说我不在那个鱼缸里时…没有让你产生问题吗?”

“比如…?”

“那么,你在哪里?”泰仁没有接她的话头,反过来问。

“好,如果你不在鱼缸里,你在哪里呢?”莫拉里斯医生问,一个看起来几乎不到12岁的男孩的责备,让她眼皮一阵跳动。

“我不想被观察,”泰仁说。“我不想被分析。我不需要你的敏感。每次你看我,”泰仁闭上双眼,“你看到的都是你头脑里伪造出来的东西,不是真正的我。”

莫拉里斯医生把头转开,她心跳失律。“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看见…真正的你?”

“你的问题告诉我的。”

“是的,但那不就是我通过问问题了解你的方法吗?”

“如果你的头脑充满了分类,你就会试图将人们归类。你提那些问题,好把我归到一个什么类别里去。我应该被放在哪个鱼缸里?就因为我没有回答你用来评估的问题,你就做出假设,现在,在这个谈话里,你认为我是个对手,必须转变成一个主动配合的人–否则,我怎么会被了解呢?然而我既不是对手,也不是主动配合的人。所以,我们究竟要谈什么?再次,关联性…”

莫拉里斯医生低头看着自己整齐地叠放在膝上的双手。跟超高智商合作,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告诉我,你认为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这个房间还是学院研究中心?”

“后者。”

“我的智慧。”

“是什么令你的智慧让学院研究中心如此感兴趣呢?”

“我很年轻,所以他们希望可以塑造我。我比多数人都聪明,所以他们希望我能发明一些对人类、对大国有用的科技。”

“你非常谦逊,”莫拉里斯医生称赞道,“但你我都知道,你的智慧不只是比多数人一点点。而是以绝对的优势高出所有人。这令你变得很让人感兴趣。你有些独特的地方–一些以前从没有在这个行星上出现过的独特之处。这是我有兴趣跟你谈话的原因。至于你假定我在试图将你归类,我不否认自己的确有将你归类的兴趣,但我更大的部分很明白,我们无法将你归到一个类别…或鱼缸里,如果你喜欢把那称作鱼缸的话。”

莫拉里斯医生笑了,然后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

“你能关了头上那盏灯吗?”泰仁问。

“它们打扰你了吗?”

泰仁点点头。

“我有些蜡烛…”
“谢谢,蜡烛很好,”泰仁轻轻地说。

莫拉里斯医生从她的书桌抽屉里拿了一些蜡烛出来,点着了它们,然后走到门口,关了开关。然后回到她的书桌那里,将手放在台灯上。“你想把这也关了吗?”

泰仁点点头。“是的,请关了它。”

莫拉里斯医生按了一下开关,于是台灯也被关掉了。只剩下两根蜡烛,它们的火焰在它们乳脂状的、白色的蜡质鞍座上摇曳着。房间变得更安静,更暗了,影子和动感令墙壁更有生命力。

“谢谢你,”泰仁静静地说。

“我想我也更喜欢这样。这更返璞归真。”

“对。”

莫拉里斯医生回到她的椅子里,调整了一下她的黑框眼镜。“你已经在这里两周了,并且斯坦顿总统和他的一些工作人员将来看你。你有什么感觉?”

“感激不尽。”

“哪方面?”

泰仁耸耸肩。“等他来了,我自会发现的。”

“听上去你似乎有些怀疑…是吗?”

“怀疑这个词。意味着我有些感觉或认为有些事情可能或潜在地是真实的。它也意味着我有些感到或确信有人因不合法、不诚实或令人不愉快的行为而有罪。你想指哪个意思呢?”

“哦…”莫拉里斯医生抬头看着天花板。“我会让你决定。”

“他拥有权力。我拥有智慧。我怀疑他想要我的智慧成为他权力的仆人。”

“可能他的权力会成为你智慧的仆人呢,”莫拉里斯医生说,犹豫了一会儿,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难以捉摸的事。

“你见过他了,对吗?”

泰仁点点头。

“我从未见过他,”莫拉里斯医生神往地说。“你见到他的时候…对他印象如何?”

“他是个奢侈的人,我不清楚他是否同情那些寻常百姓的困境。”

“咳,作为政治家,那似乎是他们个人档案里的一个弱项。”

泰仁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着莫拉里斯医生的双眼。“你打算用你昨天给我的心理档案资料做什么?”

她有意识地让自己微笑,提醒自己,这个瘦小的、看上去天真无邪的男孩,有着智力无比发达的头脑。她感到自己最好躲开那些问题,以免被逼进角落里。

“你介意我查看一下我的笔记吗?”莫拉里斯医生一边说,一边伸手到她身后的桌上拿了一个蓝色的笔记本。

泰仁没有回答,知道那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莫拉里斯医生低头快速翻看着笔记本,头几乎埋在了本子里,然后突然停在了一页上。她抬起头。“不好意思–我的处方快过期九年了。我几乎没法再看了,除非把那些印刷字体放在我眼皮底下,尤其是我自己的笔迹。”她飞快地笑了一下。“而且这光线也没有多大帮助。”

她转身拿起一支铅笔,将它放在打开的笔记本的书脊里。“你从出生时起就被当做马赫迪抚养长大,这是真的吗?”

“是的。”

“这是因为你很早就被发现拥有非凡的智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一个预言。”

“告诉我这个预言。”

泰仁有一会儿显得不自在,仿佛掉进了陷阱里。然后,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马赫迪是第十二个伊玛目(伊斯兰宗教领袖或学者的尊称–译注),他将把全人类引导到一个一体性的真正宗教里。预言说他将在这个世界末日的期间..既末日审判时出现。”

“来干什么呢?”

“救赎人们。解救他们。”

“那么日陨就是世界末日?”

泰仁点点头。

“你相信那个预言吗?”莫拉里斯医生问。

泰仁闭上双眼。“不,直到我埋葬了我的老师。”

“你埋葬了你的老师?”莫拉里斯医生拿起她的铅笔,开始在笔记本里做记录。“什么时候?”

“17天前。”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我的部落里逃了出来。我想寻找更先进的老师。我需要接受比我的老师能提供给我的更高端的教育。他很聪明,是巴鲁奇种族里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人,但他只是一个人。在很多我最感兴趣的学科上,他的知识都有局限。”

泰仁停了一下。“当我逃到马什哈德时,一个队伍被派出来把我带回去。我的老师贾瓦德,是这个12人的队伍中的一个。我当时在马什哈德的学校里。我留在了那里。贾瓦德….他想要说服我回去。而我也想说服他留下来跟我在一起。最后,他决定跟我留下来,但他被枪弹击中杀害了。”

“在我去埋葬他的那个晚上,一个存在来到我这里。那是一道光–伟大而古老的光。它…它充满了我。某种程度上,它转变成了我。它一直就在我的内在,等待着适当的时机,令它自己被人所知。”

“那么你相信这道光…就是马赫迪?”

泰仁点点头。“自从那个体验后,我感觉它就是我。”

莫拉里斯医生坐回到椅子里。她张着嘴,仿佛正要问问题,不过却停下了。房间里出现了一阵古怪的沉默。其中一根蜡烛的火焰突然开始猛烈地摇曳起来,仿佛在宣告它需要更多的空气或蜡烛。

那根蜡烛灭了。那房间里本来就稀薄的光线又少了一半。

“我去拿另一根蜡烛来,”莫拉里斯医生说着,开始站起来。

“没关系。随它去。”

莫拉里斯医生带着询问的目光坐了回去。她抚平自己衬衣的袖子,花了点时间让自己镇静下来。“我知道,你从马什哈德被营救出来是一段充满了创伤的经历。你现在感觉怎样了?”她的声音温和了下来,仿佛她的声音也同样被更小的光减弱了。

在暗淡的光线下,事物有时会显得很吓人。图像看上去就象是幻影。阴影活跃起来,然后消失。

蜡烛烟的气味充满了房间,莫拉里斯医生感觉她被某种无法描述的东西包围了。保持冷静,她对自己说。他是个催眠师吗?是否他在催眠我,而我没有觉察到?

她看到似乎有一道闪光从泰仁胸口发出来。然后消失了。她眯起眼睛再看时。泰仁似乎消失了。她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他回来了。发生了什么?

“你的丈夫在我出生的…日陨的第一波袭击时去世了,”泰仁说,他的声音很遥远,但很冷静。“他是个老师…教语言和小说的。”

“怎么…你怎么知道‘这’的?”莫拉里斯医生的声音警惕地颤抖起来。

“你的双手充满了其他人关心的事情,”泰仁意义含糊地回答。“它们无法承受更多的东西了,而你,由于双手都满满的,于是就选择了空虚。”

莫拉里斯医生缓慢而用力地眨着眼,希望她每次睁开双眼,房间就会再次回复正常:泰仁会坐下;谈话会是心理治疗;而这个强有力的当下存在的感觉会消失!她的希望转变成了泪水。我为什么哭?那是很长时间来她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哭?”这次她大声说了出来,泪水滑落她的脸庞。

“因为你失去了你跟宇宙的关系。”

“怎么…我怎么可能有那样一种关系?我…我想是别的原因。你在对我做什么?你…你在催眠我吗?请停下来!”

“莫拉里斯医生,是你在问有关马赫迪的事。”

“我没说我…我想要体验它…无论马赫迪是什么…它…它吓坏我了。”

“你为什么害怕?”

“因为你…你…你不可能存在。”

“为什么我不可能存在?”

莫拉里斯医生的语气从恐惧变成了轻蔑。“有八十亿个理由!而我那已故丈夫就是那些理由中的一个!任何力量,造物主,上帝,圣灵,或你想怎么称呼它都行;如果它们那样做…就会令人类种族落入到这…这样的可怕的困境里,它们不配得到相信–它们只配让人蔑视!如果你是存在的,那就意味着你允许这些事情发生,而那…只有魔鬼会做那种事。”

最后一根蜡烛突然熄灭了,房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里。莫拉里斯医生的心恐惧地狂跳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一个光的宇宙就突然充满了房间。仿佛简朴的房间转变成宇宙般大小。她在一个缀满细小光点的黑暗宇宙里游着泳,这些光点数以万亿计,聚拢成星系,数量多得数不清。

“这个宇宙比数学家所能描述的更复杂,”泰仁说。“它的复杂性,是每一个粒子都表现出来的智慧能量形式。每颗粒子都是这个智慧的一个精华,并且它超越了所有个体的生命形式、行星、恒星、太阳系,甚至整个银河系。”

在那个宇宙的微小的光里,她看到泰仁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她知道自己也同样坐着,而且他们都在她的办公室里,不过同时,一个浩瀚的宇宙不可思议地出现在这里。她的头脑无法适应她所看到的情景。她的双眼睁开,意识清醒,她使劲盯着房间,看到那些绕着他们旋转的银河系无疑也是真的。有一种运动,一种几乎无法觉察的运动,但它们确实是运动。它是活的。它美得不可思议。浩瀚。强大。无条件。一个神秘的悖论。

“我在做梦吗?”

“不是。”

“那么,我在做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想提醒你。你跟这有关系。”

“这…这是什么?”

泰仁挥了挥手,宇宙就移到一边去了,一个象入口一样的东西被打开了。开始时它很小。然后它就开始膨胀变大。她每呼吸一下,它都变得更大一些,直到她感觉到运动,他们似乎被入口吞噬了。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宇宙。跟前面那个类似,但奇妙地不同。色彩更加鲜艳。黑暗更加浓重。星系少了一些。

“这是在哪里?”

“在意识里。”

“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看看我们的宇宙,尽管如此浩瀚并且似乎是无限的,然而它只是一个更大的、互相连接的、智慧性的结构的一部分而已,这个智慧性的结构引导着所有生命,直到单个的粒子–”

“那么,是它导致日陨的吗?”

“事件源自一系列的因果。有时因会从一个宇宙延伸到另一个宇宙;从一个星系延伸到另一个星系;从一颗恒星延伸到另一颗恒星;从一颗恒星延伸到一个星球;然后从那颗星球遍及到其支持的所有生命。这些宇宙性的连锁事件,能够重塑整个星系的格局和将它重新网格化。它们在那个星系的所有地方引起反响。而唯一永不会消失的东西,就是个体的意识。那个粒子就是你。就是灵魂。”

“为何让我看这个?它对我有什么帮助呢?”

“帮你感觉你的家的那种庄严和雄伟。”

“我的家?”

“这就是你的家。”泰仁展开双臂,宇宙就转换了。数千个宇宙,一个接着一个,形成一个无尽的队列通过房间。她立刻感觉自己如尘埃般的渺小,然而同时也感觉到自己比宇宙还大–象那些无穷多的宇宙一样大。那是种非常特别的感觉,她有意识地驾驭着自己的体验,因为她感觉她的头脑–归属于一个刚性的唯一性–超越了它自己的极限。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驾驭这个…”

“你行的,否则你就不会请求看它。”

“我没请求…”

“你请求过不知多少次了。所有你搜索过的书籍,你对人类头脑的研究,这些都是你问题的结果。而这里,就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你的答案–不仅仅是通过来自另一个人的头脑的文字,你可以亲自感受它。”

当泰仁说完最后那个字,莫拉里斯医生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当下存在征服了她。那是一种快乐、狂喜、爱和上百种其他情感如海啸般地涌向她,清理了她所有的怀疑。她唯有闭上双眼,聆听她的呼吸,等待着。她是某种超出她的头脑或身体之外的深邃的事物的继承人。一个不同的世界,她被庇护在一道光的教堂里了,她抑制不住地哭泣起来。她的身体颤抖着,但它感觉如此遥远,她对它一点也不在乎。它只是某种更宏大的事物的人类片段而已。她和宇宙有一种深刻的关系。确实是那样!

突然,她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感觉到衬衫被泪水沾湿的潮湿。房间里很黑。有一种嗡嗡声,但她非常肯定,那声音是从她脑海里发出来的。

“现在怎么办?”莫拉里斯医生问。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接受我们创造的这个模型,用爱装满它,这样我就可以把它交给你。”

“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下一步。”

“下一步…什么意思?”

“你问‘现在该做什么?’,我解释的…就是下一步。你创造了一个与宇宙合作的模型,它可以承载你渴望从宇宙那里获得的无论什么东西。”

“任何东西?”

“任何有智慧的事物。任何跟宇宙智慧对齐的事物。”

“请再说一次。”

“领会我们共同创造的模型,用爱装满它,这样我就可以把它交给你。”

“这是什么意思?”

“当你站在宇宙面前祈祷,你就创造了一个模型,”泰仁解释。“你请求宇宙将爱注入这个模型–它是你和宇宙共同形成的印记–然后你将这个不断注入的爱,传递下来。你将把这爱交给其他人。”

莫拉里斯医生伸手到她身后,摸索着寻找面巾纸,她知道它就在她书桌的角落里。通常它们是给她的病人用的,但今天,仿佛命中注定,她成了那个病人。她擤了擤鼻子,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想知道她的生命是否还可以保持原样。

“我可以请求宇宙创造一个模型,然后它就会充满它?”

“是的。”

“用任何跟宇宙智慧保持一致的东西?”

“是的。”

“我怎么知道那是什么来的?”

“你不知道。”

“那么,我怎么请求呢?”

“我刚刚教给了你。”

“我只能请求一件事…就是填满我的模型?”

“可以有很多的变化类型。”

“比如?”

“比如慈悲、美好、理解、同情、才智,勇气,谦卑,虔诚,充盈和宽恕,这只是举些例子。这些都是那同一个事物的所有不同面向,这个事物真正地确定了我们宇宙最有活力的状态,就是爱。”

“那么恶是什么?我们的宇宙不同样也为邪恶提供庇护吗?”
“它不提供庇护。邪恶强占。邪恶利用。邪恶创造跟宇宙的分离感。邪恶在很多方面是跟宇宙分离的。邪恶是将自己看做是与所有就在那里的一切分离的,并且因为这种分离,你相信你能够服从,操纵,谴责,甚至支配他人到了决定他人生死的程度。分离就是邪恶。”

“没有恶,就没有善。对吧?”莫拉里斯医生问。“没有恨,就不可能有爱。”

“你感觉到的爱,不是恨的反面。它是真实的。它不是某种神圣事物的衍生物或影子。它是神圣的清澈,透明,成为众生的仆人。这就是爱。”

“我怎样才能分辨出它们的不同呢?”

“你感受它们的不同之处。你分辨爱的不同频率,承认它有很多层次,并在这些层次里,还有很多面向。爱不是一种单一的情感,不过正如你刚才发现的那样,它是为了服务而存在的智慧的统一体。”

莫拉里斯医生慢慢回到她的人类自我里。她感到自己的声音又有了熟悉的感觉。她的身体坐在一把结实的椅子上,感觉很真实。她想站起来并打开台灯,但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站起来。

“我从没听你提起过象上帝、安拉、穆罕穆德、耶稣、圣灵…所有那些名字。为什么?”

“因为它们是专门针对这个星球的,它们的意义无法延伸到那栋大楼里,而只存在于被我们称为地球的这个地窖的微小的衣橱里。如果我使用那些名称,我就划了一道界限。把画面割裂了。所有一切就都倒塌进历史–进入到时间里面。”

“你是马赫迪真是个讽刺,”莫拉里斯医生说。

“这些头衔是阻碍,但那不会改变我做的事情或改变我做事的方式。”

“谁知道你是马赫迪的这一面向?”

“辛克莱尔博士,和现在,你。”

“我们为什么会知道?”

“你们问起这个。”

“问就可以了吗?”

“不全是,但那是最重要的。”

“我可以把这跟任何人分享吗?”

“不行。辛克莱尔博士说过,我的老师们都是无神论者。如果他们认为我是个宗教象征人物–穆罕默德的的继承人之类的,他们就会躲开我。”

“我不知道你是否隐瞒得住这事,”莫拉里斯医生说。“它是你内在的一种存在。你控制得了它吗?”

“我正在学习。”

莫拉里斯医生吸了吸鼻子,然后又擤了一下。“如果我打开台灯,会打扰你吗?”

“不会,你开灯吧。”

灯被打开了,房间立刻有了一种物质感。泰仁坐在他的椅子里,两腿盘在身下。她刚刚遭遇到的那个微妙的体验,开始渐渐消失在那物质性的外观之下了。这个小男孩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我会记得这个体验吗?”

“记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践。”

“你是指实践我跟宇宙的连接?”

“宇宙只是用来比喻所有的生命。你的心就是这个连接的源头。这个连接并不是与这个宇宙的物质形态–如行星,恒星,星云,星系等等的连接。而是与在这些物质性结构里面或其上的生命连接。它是与生命的连接,并学习将这个生命认知为真实的,支持的,强有力的,并且是建立在我们共享着的唯一一样东西–爱之上的。”

莫拉里斯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当你说‘宇宙’时,我感觉很遥远…那规模太浩瀚了。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它太大了,无法让我感到它和在地下七楼的我的渺小生命有什么真正的关联。”

“宇宙是个全息图。每次你练习自己跟宇宙的伙伴关系,你就是在激活自己的一部分,把这部分带得离你更近–不是一种抽象的概念,而是与所有生命真切的连接感。而你正在建造的,正是这种相互关联的感觉,跟所有生命的合一感。一种独立于时间的信任感。”

“你说独立于时间,是什么意思?”

“当你充满那个模型,并且你也练习自己的连接感时,你会对自己的生命有所期待。这些期待都是事件,事件是基于时间的。你期待在时空里看到这些事件的展示,因为那是你人类载体生活的地方和发生因果关系的世界。而跟宇宙一起设置的模型是因;那些基于时间的事件是果。而信任是无条件的,因为你同意,宇宙可以依照它自己的时间和方式带给你结果。”

“所有这些都会改变我…不可逆转地改变我。”莫拉里斯医生摇摇头,低头看着瓷砖地板,迷失在她的思绪里。“我也是那些无神论者之一…”

“你不需要改变。神圣或世俗,头衔和名字都不重要。它是扩展和连接的感觉。以及你是一个更大的整体的一部分、和这个整体的扩展的传递者的感觉。你不需要给它贴上这个或那个的标签。标签是无效的。把它保存在你的心里,实践它。会有更多的体验到来。它会在你实践的时候展开。”

“这是让我变成你的…门徒吗?”

泰仁摇摇头,微笑着说。“我是来这里学习而不是教学的。我不指引任何方向,所有没有理由跟随–”

“但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呢?你制造那些出来…你让我看了所有那一切。如果你为其他人这样做,他们会跟随你到任何地方的。他们会在一秒钟内接受你的信念,你的观点。我已经这样做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是你的门徒了。我不可能就这样回到我正常的生命里。”

“不要跟随我!”泰仁几乎喊起来。他说得这么有力,莫拉里斯医生张嘴结舌地坐在那里,眼睛不停地眨着,吃惊于他反应的激烈。

随之而来的结果是一种奇怪的静默充满了房间。莫拉里斯医生费劲地寻找着适当的回应。“我…我没那个意思…我没想到你会生气。我…我只是想说…我…我改变了。我看到了那种爱–一种不同类型的爱的存在…无所不在。就象…就象是宇宙里的氧气,不是吗?”

“我没生气,”泰仁用勉强能听见的声音说。“更贴切的词是不耐烦。”

“为什么?”

“这不是关于改变信仰,或说服其他人,我的方法比另一个人的方法要好。很简单:就是以你自己的方式,培育对你跟宇宙之间的伙伴关系的感激之情。与它的智慧保持一致。在其他所有人的内在看到它。并感觉跟所有存在的联合感与平等感。这些词汇和概念都已经存在了数千年。我在这里并没有发明任何新东西。”

“对,但是你让我能够体验到它。没有人曾经做到那样。”

“那么,对你而言,那些词语就有了更深刻的含义,而从前它们只是一些词而已?”

莫拉里斯医生缓慢地点头。

“不过,我还是告诉你,几天之后你就会怀疑今天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你为什么这么说?”莫拉里斯医生怀疑地问。

“就因为它是真的。”

“我无法想象自己怎么会怀疑它…”

“生命中那些干扰会介入来。旧的模式会侵扰。这就是为什么成为实践者如此重要。世俗的科学和神圣的灵魂会发生碰撞,而你的意识会后退,因为它非常精细,很容易被忽略或几乎被每一个人误解。你的灵魂荣耀你的生命。它在这个基于对象的宇宙里,在密度很深的物质的深处体验生命。惯性;黑暗;激烈而反复无常的情感;个人意志;灵魂对所有这些的兴趣,即使不超过对平等和一体的感觉的兴趣,至少也是一样多的。因为它已经知道,平等和一体就是它的自然状态。”

莫拉里斯医生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她的膝盖,做了一个深呼吸。她的电脑突然响了起来,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那显示屏。“我需要接个电话。我怀疑是下一个预约在等着。”
泰仁理解地点点头。

莫拉里斯医生点击一下鼠标。打开了一个视频窗口,一个穿着普通白衬衫外面套着实验室大褂的中年男子,看着摄像头。“莫拉里斯医生,很抱歉打扰你,你的下一位预约在等候。”

“谢谢,汤姆,我这里马上就结束了。辛克莱尔博士和她一起来的吗?”

汤姆看了一眼自己左侧。“是的。她还在这里,跟努拉一起在候诊室里。”

“好,告诉她我这里两分钟后结束。”

“知道了。”

“谢谢,汤姆。”

“不客气。”

视频传输结束了,莫拉里斯医生回到她的椅子那里,但仍然站着。“我要结束我们的谈话了,泰仁。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所有这一切。我们能再见面吗。比如…下周?”

泰仁点点头。

“好,我会通过辛克莱尔博士做安排。”她伸出手。泰仁看到了她的暗示,站起身并跟她握手。
“你下一个要见的人是努拉·莜南,对吗?”泰仁问。

莫拉里斯医生看上去很惊讶。“你们见过?”

“没有。”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从太空里提取信息?”

泰仁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能见见她吗?”

“当然可以,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反对。跟我来。”

在通往候诊室的路上,莫拉里斯医生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她是你的邻居吗?我的意思是,她也来自中东。”

“对,她来自伊拉克的摩苏尔市。她是亚述人(亚述,约公元前8世纪中叶到公元前621年。美索不达米亚,既两河流域(现伊拉克境内)的古代西亚国家–译注)吗?”

“我想是的,但你可以自己问她。”

莫拉里斯医生打开门。她朝泰仁伸出手臂,催促他先进去。一个年轻女孩带着期待的目光抬起头,看到泰仁时,她的表情突然羞怯起来。

泰仁礼貌地笑笑,伸出手。“我是泰仁·汗。”

努拉站起来,双手依然垂在两侧。只是紧张地鞠了一躬。“我是努拉·莜南。”

泰仁和努拉看起来就象姐弟。努拉看上去年龄要大些,更高些和更成熟些。她身材瘦弱,接近虚弱。她的肌肤是淡褐色的。杏仁形状、巧克力深棕色的眼睛充满了智慧和活力。长长的黑发虽然被密实地编成了辫子,但仍垂到肩膀下面。她身穿一件白衬衣和带有精美刺绣的米黄色背心,下面是一条棕色百褶裙,几乎拖到地板上。

“泰仁是在我们这里新来的学生,”辛克莱尔博士说。“他来自伊朗的东北部。”

努拉微笑。

我只是想见见你,”泰仁说。“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谈一下。”泰仁开始转身,努拉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他的左臂。“我会说波斯语。”

泰仁转过身,立刻转而用生硬的波斯语说。“它不是我说得最好的语言。我只是从三天前才开始学。”

努拉看起来有些困惑,勉强笑了一笑,然后偷偷地看了一眼辛克莱尔博士和莫拉里斯医生。“她们两个都不会说波斯语。我想告诉你一些事,但不想让她们知道。你听懂了吗?”

泰仁点点头。

“我住在第十层,1242房间,今晚八点后过来吧。我们到时再谈。”

“我会来的,”泰仁点头说。

“他们似乎是好朋友,”莫拉里斯医生转身对她的同事小声说,后者正静静而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一切。

辛克莱尔·埃莉诺博士是学院研究中心的负责人。她负责所有超高智商的招收工作。研究中心的任务就是鉴别并吸收这个行星上那些最聪明的人才,并在多数情况下,把他们带到丹佛或他们在德国汉堡的欧洲设施里。

已成年的超高智商都是被小心地筛选出来的。心理障碍、精神概况往往无法预见地出现。日陨对他们头脑造成的压力似乎要比其他智力级别的人大。日陨引起或加重了各种恐惧症,比如陌生环境恐惧症,日光恐惧症,而超高智商尤其脆弱。这些精神上的失衡,是研究中心的主要问题,因为成年超高智商,是新一代最聪明人才的教师来源。

辛克莱尔博士小心地跟莫拉里斯医生领导的心理服务小组合作着,以确保能随时了解成人和儿童超高智商的心理情况,并将那些心理失衡掐灭在萌芽状态。药物治疗已成为过去的事。只有一些镇痛药还有库存,但其它所有的药物文化,很久以前就成了截止日期的牺牲品。精神类药物对有效期更敏感。日陨随之而来的结果是,制药公司跟所有其他的大公司一样都灭绝了。各种口头的老式疗法,成了应对超高智商的问题的唯一真正的解决方法,有时这还不够。

早期发现、预防、评估治疗效果,这些就是莫拉里斯医生和她的三十二名工作人员的工具,用来与那些超高智商时常会遇到的频繁失衡和心理危机作战。超高智商就象是被生命的冰雹袭击的娇嫩花朵,而他们智力的全副威力,可能就突然变得专注在病态的失衡上了,这种病态的失衡让他们变得可怕、伶俐和往往是偏执狂的敌对者。

学院正在尝试重建和恢复的复兴技术,对重启21世纪生活方式的基础结构是至关重要的,这种生活方式能够让人类种族宛若凤凰般地,从日陨的灰烬中重生。

莫拉里斯医生示意努拉跟随她。“你准备好了吗?”

努拉点点头,跟着莫拉里斯医生走出了办公室,后者停在过道上,阻挡着门令其打开着。莫拉里斯医生看了泰仁片刻。然后说了最后一句话,埃莉诺不由得注视着泰仁。

“我不会转向怀疑的。”

                                                          第二章 突如其来的黑暗

拉吉·阿里厌倦了躺在床上。他在美国已经有两周了,被系在一台嘟嘟作响的机器上,日渐衰弱,直到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不过即使他最健康的时候,他也都是骨瘦如柴的。他在到达学院研究中心几个小时后,就陷入了昏迷状态。

拉吉被放在了将泰仁·汗从伊朗营救出来的那架飞机上。在到达研究中心不久之后,没有明显的原因,他就失去了意识。医生们猜测可能是脑动脉瘤,与他在营救任务时受的伤有关。

研究设施的医疗中心在南翼的地下七楼。它是由一组超级现代的医疗研究房间组成的套房,在日陨后,被改装成了相当于医院的设施。不幸的是,多数房间里的设备的性质都是实验性的,所以解决严重健康难题的能力微乎其微。当医生把拉吉接上EEG监测仪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了他的边缘大脑活动。

他在医院的第十二天,陷在昏迷的胶着状态里时,拉吉听到其中一个在场的人低声说:“我会再给他一天时间…然后我想我们就得放弃他了。”

可能是那黑暗而威胁的意见激发了他的上进心。他记住了一个想法,象一片不知疲倦的云那样徘徊在他身体上方:我一定不能睡着。也就是在那时,他开始缓慢地用意志唤醒自己。最后,当他的眼帘14天来第一次睁开时,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人正低头看着他。那个人双手拿着个枕头。拉吉糊涂了。他认不出那人是谁。他想开口说话,但他的嘴干得说不出话来。

他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切断了联系。他的眼皮变得很沉重,他不得不合上它们。

拉吉几乎不记得自己卧床不起的原因了,但随后他记起了爆炸。当时他坐在伊朗马什哈德一条高速公路的中间。一架波音777-X飞机,正停在他身后的高速公路上,等待着起飞。一个男人背着一袋手榴弹。他记不得他的名字了。整个情景象是不真实的,被他大脑里强烈的震荡波破坏了。那个拿着袋子的男人曾试图炸了飞机。有人开枪击中了他;手榴弹掉在了地上…它们爆炸了。

呼吸,只是呼吸。那是他在伊朗的最后念头。现在,在丹佛,这些念头仿佛又变得有用了。

拉吉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在地下七楼,那地方以前是属于国家安全局(NSA)所有及运营的设施。拉吉的头脑充斥着紊乱的感觉。他试图再次睁开双眼,但没有成功。他突然感到脸上有压力。他挣扎着抗拒它,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叫喊,喊声被朝他脸上压下来的什么东西捂住了。那东西将他的头重重地压在床垫上。他的力气早就离开了他。突如其来的黑暗,哄骗他的灵魂升入到光的隧道里。

拉吉放开了他的身体,太虚弱而无法拒绝。当那白色的波浪碰触到他时,心跳停止了。

有时,那隐藏着的东西在黑暗中,是最明显可见的。

周长收缩并改变了。

致命性的巢穴被打开,只是为了永久地关闭。

                            第三章  释放

那敲门声急促地响起来,桑珠尔跳了起来。桑珠尔高而瘦,五十出头。可以说,他是将泰仁从伊朗营救出来的关键角色。桑珠尔曾是泰仁的翻译,这个技能让他赢得了陪伴泰仁来到丹佛的学院研究中心的机会。不过,两周后泰仁就精通了七种语言,桑珠尔的地位变得不太确定了。

他打开了他跟泰仁共享的房间的门。

“泰仁在这里么?”埃莉诺问;声音和表情都流露出苦恼。

“怎么了?”桑珠尔退回到房间里问。

“他的妹妹–朵瑞被绑架了–”

“马什哈德?”

“我们猜测是,但那视频上是一张新的面孔。泰仁在吗?”

桑珠尔二话不说,就转身走进走廊,敲了泰仁的门。“埃莉诺来了…她等着见你。”

六分钟后,泰仁,桑珠尔和埃莉诺就在她的办公室,注视着一个屏幕了,上面是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气度不凡的男人的面孔。他稍稍有些超重,六七十岁,银色的头发从一顶几何形状的花帽下面露出来,一把浓密的白胡子。他坐在一张书桌前,三个人立刻认出了那是马什哈德保护区哈米德的办公室。

哈米德·莫瑞克是伊朗马什哈德学校的校长。而书桌前的男人,只有泰仁认识。

“他看不见我们吗?”泰仁问,他们注视着那个似乎不耐烦的男人。

埃莉诺摇头。“看不见。”

他名叫博辛·埃莫穆兹将军。他是我们族人中很有权力的人。他的地位比摩萨德高。“朵瑞在哪里?”泰仁转向埃莉诺问。

“他什么也没有说,”埃莉诺解释。“他只是要求把你带到电脑前。我甚至不肯定应不应该按他说的去做,但他说如果我不那样做的话,他就杀了朵瑞。”

“他用哈米德的访问密码发起了这个通话,你看到哈米德了吗?”

埃莉诺皱了皱眉,然后摇头。

“激活双向视频,”泰仁说。

“好,但是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泰仁看着屏幕上的男人,然后低声说了一个词。“聆听。”

埃莉诺俯身靠过来,点击了“激活传输”的弹出框。

将军凑近显示屏,眯起眼睛。“是你吗,泰仁?”

“是的。你想要什么?”他的母语几乎让他感到有些陌生了,话语带着轻微的生硬从他嘴里溜出来。

将军靠在椅背上,示意屏幕外的什么人靠近来。一个巴鲁奇战士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到将军这里。她仿佛急切想见到泰仁,对着摄像头微笑着,注视着泰仁的脸。她大约六岁,长得象小精灵,明亮而好奇的双眼–那种能看穿表面的目光。她黑褐色的眼睛在电脑屏幕上搜索着。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电脑,而且还是带视频的。

“泰仁,那真的是你吗?”她的手伸向屏幕,但将军制止了她。

“那么,你看到她在我们手里了。现在的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做?”将军语调严肃而淡漠地说。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泰仁问。“我们的族人开始绑架没有自卫能力的孩子?”

“我对此并不感到自豪,”将军舔着他薄薄的嘴唇说,“但我的选择非常有限。为了你自己起见,你必须回到你的族人这里。”

“朵瑞?”泰仁问。

“什么?”

“我需要你离开这房间几分钟,我要跟将军单独谈谈,行吗?”

“你没事吧?”朵瑞皱了皱鼻子问。

“嗯,我很好。我很快就会找你说话的,但现在,我希望你在走廊里等着。你知道,如果你在房间里,我就会只想着你。”泰仁微笑道。

将军点头表示同意。一个战士拉起朵瑞的胳膊,带她走了。听到关门声后,将军靠近那书桌,注视着嵌在他的显示屏上的摄像头。“我听着…”

泰仁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用右手抚了抚他蓬乱的头发,盯着一个空白的地方良久。然后,他的目光如两道强烈的光柱,直视着屏幕。“你们用这种方式,只能够得到一样东西:拥有一个身体–这个身体。”泰仁边说边用双手在他的胸前示意。“你们永远不可能得到在这个身体里的存在。你的任务是无用的。”

“有时,阻止其他人获得…那个身体以及在它里面的东西,就足够了。”将军咕哝道,在木椅里挪动了一下身体。

泰仁缓慢地吸了一口气。“我让你看一个奇迹,怎么样?”

“哪种…奇迹?”将军缓慢地问;他的表情似乎有了兴趣。

“一个你无法忽视的奇迹。一个能消除你的怀疑的奇迹。”

将军笑了。脸上掠过一个不安的笑容。“你打算做什么?杀了我们的羊群?降下一场沙尘暴,把我们埋进沙里?我们是强大的民族,你无法伤害我们。你无法从你那个地方做到。”将军中断与泰仁的目光接触,朝他的一个战士示意。然后他的手上多了一根烟,他立刻将它放在了唇边。一个战士为他点着了烟,眼睛小心地避开计算机屏幕的方向。

将军再次靠在他的椅背上。当他感觉到尼古丁进入到他的血液里时,他忽然有了自信心。“你瞧,即使你能做这样的神迹,但你绝不会伤害你自己的族人的。我们是家人,而正如家人会做的,我们会宽恕你逃离我们。你所需要的只是回来–”

“我所想的奇迹,不是让我的族人遭受痛苦…它是…是更私人性质的东西。”

“噢,”将军又吸了一口烟说。“那么,你是想伤害我?好,我是个老人,早就准备好下一次生命了。”

“你肯定?”

“非常肯定。”

“你认为我是马赫迪吗?”

将军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示意战士离开房间。泰仁听得到缓慢的脚步声,开门和关门声。他迅速地看了埃莉诺和桑珠尔一眼,两人明白了。没说一句话,他们也离开了房间。

泰仁身子向前靠,将双臂叠放在桌面上,他面前是20英寸的显示屏。“你认为我是吗?”

“可能,”将军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他清了清喉咙,咳嗽了几次,然后强迫自己看着泰仁的眼睛。“预言是不确定的,但我不是对这种事下结论的人。但如果朴达说你是马赫迪,那么我的任务就是找到你,并把你带回去。我现在找到了你,但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够让你回来的办法,就是那小女孩的安全。无论你是不是马赫迪,我们的圣者,都要求我把你带回家,由于你在撒旦的巢穴里,我没有别的办法带你回来。我不希望伤害小女孩,但我没有其他办法,你必须理解这一点。”

泰仁抓起一支笔,开始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画的是一个奇特的形状,由几何线条和书法线条组成。交叉成了一个复杂的标志。

“你在干什么?”将军问。

泰仁继续画。

“我们结束了吗?这就是你的回答?无视我?”

泰仁专心致志地画着。他画好后,对着摄像头举起了那张纸。“看着它。”

“那是什么?”将军凑近屏幕问。

“只是看着它。让你的头脑追踪这个图形。”

“就象迷宫?”

“对,就象迷宫。”

“为什么?依我看,那是个诅咒。”

泰仁没有回应,将那张纸举在摄像头前。“只是看着它,并尝试放松。它不是诅咒,恰恰相反。这个符号会将你从朴达的控制之下解放出来,它将解除你欠他的债务。”

“什么债务?”

“他父亲被你父亲杀害了–”

“你怎么会知道?!”将军猛地站了起来,泰仁的话让他激动不安。“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泰仁保持着沉默。一动不动地举着那张纸。

将军重新坐下来。泰仁听到椅子的吱吱声,以及随着而来的无可奈何的重重的叹息声。他微微地笑了。

“是朴达告诉你的吗?”

“不是。”

“我父亲..在他临终之时…他说着胡话,发着高烧…”将军的声音突然变得很遥远。“他说那是…是个意外。战场上发生的意外之事。我父亲死时,我还很年轻,可能只有16岁。朴达在那里照看他,给我父亲背诵一些圣言,但是我父亲被高烧占据着。他试图向朴达道歉…但是…但是当他说了那些话后,我跟朴达之间的关系从此就改变了。我们再没有谈起过那件事。”将军抬起头,注视着奇怪的符号,它们从一万公里之外回瞪着他。“他就告诉过我一次…你怎么可能知道?”

“用你的头脑追踪这个符号。把它记在你的脑海里。它就会把你从朴达对你的控制中解放出来。”

“然后呢?我放你走…还有那女孩…然后我回家并对朴达说…什么?说我从他那里被解放了?我的债务已经偿还了?并且应该让你获得自由?我需要说什么或做什么?”将军停了一下。“这只是一张纸。而另一方面,朴达是…我们这个世界安拉的声音。你知道这一点!这怎么可能改变任何事情?”

泰仁指了指那个符号。他保持着沉默。

将军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他有七个孩子,三个妻子,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他的族人很敬重他,认为他是被选中来将巴鲁奇人的生活方式保存下去的。若不是巴鲁奇人是游牧民族,他们毫无疑问会建造一座雕像来颂扬将军。他在自己的部落里赢得了良好的声誉。即使他的敌人也非常尊敬他。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将军提醒他,继续盯着符号。他脸上的表情慢慢从困惑转变成了敬畏,仿佛就在那一刻,一个天使现身了,将他脑海里的黑雾扫荡一空。

“那是我…我父亲。你画的是我父亲的脸。你怎么知道他长得是什么样的?”

将军盯着显示屏。那张纸回瞪着他。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将军的双眼慢慢地充满了泪水。当他闭上双目,两行老泪沿着他的脸颊淌下来。他的身体颤抖了片刻,然后,等他睁开双眼时,显示屏变空白了。没有纸。没有泰仁。只有空白。

一个弹框带着几个字渐渐显示出来:传输被接收方结束。

第四章 反向力量

“黑暗之王永远都存在,”他说着,将自己的椅子拉离桌子,看着地板。

她抓着椅子的扶手。张着嘴,听着那些话语撞到石壁上,在回声不断缩小的循环里回荡着。“但他们是邪恶的吗…我是指他们是否想通过恐惧来控制?如果那是他们所要的话,你还能将他们看作什么?邪恶就是邪恶。”

“邪恶是一个陈旧的概念,形成于人的蜥蜴脑子。我并不生活在那个世界里,你也不是。”

她假装笑笑,然后冷淡下来,依然抓着她那丝绒座椅的扶手。“如果那不是邪恶,是什么?”

“一种反向力量。”

“真的?”

他点头。

“什么,恳请解答,什么是反向力量?你只是把恶这个词,换成了一个听起来更科学、更现代的东西。一个词并不能改变意义–”

“噢,你错了。词语能改变一切。”

“你这个反向力量如何改变邪恶呢?”

“动机和起因。”

她摇摇头,轻声笑出来。“你不明白。你的替换只是让你显得更软弱。你无法承担外面正在发生的现实…那些在你视野之外的黑暗里包围着你的东西,…于是就给它贴上了另一种标签。你只是给一个古老的真相穿上了一件新衣服,希望它更容易被你的敏感性所接受。”

“你错了。”

“真的吗?”她问。“邪恶就在这里。它就生活在我们中间。它始终都在,而且它将永远存在。这是个不变的事实。”

“你是在暗示邪恶是不进化的?”他问。

“邪恶的手不进化,而那手所使用的工具,那些会进化。”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胡须。“告诉我,邪恶的动机是什么?”

“权力。”

“只是权力?”

“对,它就是动机,因为有了权力,你就可以得到你所有想要的东西。”

“那么,是什么引发了这种对权力的渴望呢。什么导致了邪恶的产生?”

“真的想知道吗?”

他点头,充满兴趣地看着她。

她开始说话,然后停了下来。然后,她的手开始举起来,仿佛打算回答,但她的手回落到扶手上。她的表情被一种空灵的困惑攫住了。

“我是不是太认真了?”他微笑着问。

“不,我猜我以前没有考虑过这个。”

“那么,现在想想。”

“我是…”她闭上双眼。一分钟过去了。她眼睛睁开的同时嘴巴在讲话。“邪恶,就象善,是由那一个力量引起的。那一个力量被分裂成了两个。这两个会回归到一个里。”

“而这一个力量…它是善还是恶的?”

“它两者都不是。”

“但孩子跟父母很相似,不是吗?”他问。

“…对…但这些不是动物或人类。这些是未诞生的能量。”

“能量,哦,那么它们和物质现实是不符合的,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我也相信是这样。”她生硬地点点头,仿佛缺乏信心似的。

“如果邪恶与善的源头是同一个,那么这个源头的诱因目的是什么呢?”

“你是问,为什么上帝会将善与恶释放在造物身上呢?”她说。

“我是问为什么最初源头会创造善与恶,如果恶总是能上升到取得凌驾于善之上的权力,因此而使善被操纵,并自愿成为恶的爪牙。”

她将双手折叠在膝盖上,再次闭上双眼。“所有一切都是相互联接在一起的,对不?”

“对,如果你指的是能量层面。”

“如果那是真的,那么,分离就只是个幻觉。善与恶从未…它们从未就分开过。”当最后一个字进入房间时,她做了个怪相。

“如果它们从未分开过,那么,你就不能将一个归到善里面,将另一个归到恶里面。你的意思是这样吗?”他问。

“对。”

“那分离的事物,只是我们对空间与时间里的事件的认识和理解,”他说。“空间和时间,就是分离事件、行动、话语,将一个定义为恶,另一个定义为善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是…”她回答。她字数稀少的回应里透着勉强。

“你害怕这个结论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就是分离的因,因而善与恶的创造者…就是我们。就是人类。就是有感知力的生物。”

他让她的话语找到了它们的沉默。他抬头看着那石头拱门的天花板。“是我们的评判在创造善与恶–”

“但邪恶存在!它就在那里。我认识它。我见过它。它不是我创造出来的,也不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或判断。”

“你肯定?”

她深吸了一口气,并将它保持在里面,比她平时呼吸的时间久一些。空气潮湿而凉爽。“不…不再肯定了。”

“那么,恶不在那里。它在这里,”他指了指他的头。“也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它是我们的错…”她低声说。

他站起身,走到那巨大桌子的尽头。“它不是有关错误或缺点的。它是有关分离的文化的。”

在那空气里,在那桌子的远端,有一个小小的、高度聚焦的光球,直径不超过两英寸,悬浮在桌面两英尺的高处。他用食指碰了一下它。它立刻就打开了一个巨大的全景图,里面是各种全息物体。他挑选了一个,看起来就象一只张开翅膀的小鸟。

全景图立刻转换到了一个由微小波动的光组成的、颜色变化多端的海洋,它充满了桌面上方的空间。

这些光里的每一个都是一个行星,我们的种族居住于其上。它活在DNA里。一旦它们在行星上,它总是会成为行星的一部分。

她表情充满了敬畏。她缓慢地站起身,沿着桌子走下去,一边欣赏着那些光点。“我可以…摸一下它们吗?”

他点点头。

她把手伸到一个靠近她位置的小光点,它立刻打开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球体,直径大约八英尺。大块陆地显露出来,点缀着丰富多彩的颜色。“那些色彩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他走近她。“那对我们的谈话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了这个行星。”

“那只是一个…”

“–不是,它不是。”

“不是什么?”

“一个随意的选择。”

她的面部表情转向困惑。她看了看四周在广谱色彩中闪烁的数以百万计的光点。“但为什么是这个行星?为什么你认为我选择了它?”

他笑了。“我们总是认为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其实,我们是被选择的。”

“你是说…是它选择的我?为什么?为什么它选择了我?”

“为什么你不去不问它?”

她继续专注在那颗行星上,欣赏它的美丽和风采。“我不知道我可以跟它交流…我是指行星…它只是个计算机模拟,对吧?”

“问它吧,”他重复道。

她端正心态,深吸了一口气,仅在一瞬间瞥了一眼他的脸,然后就怯怯地提出了她的问题。“我不明白,如果你选择了我,那么你选择我的原因呢?”

没有回应。她看着他。

“有时,它需要一些时间。耐心点。”

她再次转向球体,看着它在桌面上方缓慢地旋转。即使它的比例这么小,它仍然散发出一种庄严宏伟的气度。

“你的名字?”行星问。

一个声音,从某个她以前从未感受到过的异域的蛮荒世界向她飘来。它是如此完美无瑕地清澈,她立刻放松了下来。

“我是…”她踌躇着说。她无法记起自己的名字。她突然开始惊慌起来。她会不知道自己是谁,这种事从未发生过在她身上。

“你的名字?”行星用完全相同的语调又问。

“我希望你不会认为我奇怪或无礼,但此刻我似乎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我是,就行了,”那声音娓娓地说。“这桌上的每一粒光,都选择了你。我们中的每一个。我对你的兴趣并不是唯一的,但我的兴趣更明显。”

“为什么?”她问。

“我作为生命的平台而存在。我是个舞台,将有无法想象之多的戏剧在它上面展开。这些戏剧会深入到一个个体的生命,时常地,个体的群体里,而有时,虽然极少,戏剧会上升起到我的自我的层面。一个这样的事件正在到来。它很快就会到来,它与我曾经经历过的任何事情都不同。”

“我与这个事件有关吗?”

“你是它的开端。”

她歪着头,眯缝着双眼。“怎么…?”

“你以前来到过我这里,很多次。你了解我的方式,但就象你忘了你的名字,你也忘记了我…我们。”

“为什么?我是说,我为什么会忘记?”

“你处在一个地方,在那里,视野会深入挖掘它自己,在那个空间里,你必须将所有肉身的自己留在外面。在这个当下一刻,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地。它们生活在过去和未来里。它们是时间的附属物。你是那核心的火焰,围绕着它,你所有投射出来的心像都被赋予了生命。你有些部分活在这幅光的画面里,隐藏在动物性的外壳里,即使我让你看,你也认不出来。你,这个核心的火焰。”

她发觉自己控制不住地眨眼。“我怎么会是开端?我怎么可能引起了这个…全球事件?”

“开端是一件事,而起因是另一件事。起因不是源自这个领域。你无法在任何地方寻找或找到它。它在这个宇宙开始前就存在了,在这个宇宙结束后也会继续存在。它是你的源头,也是我的。起因在所有一切事物里面。而当起因变成一件事时,就是开端。你就是这件事。”

她退后一步,然后一步步地后退。当她感觉到贴着自己后背的石头墙壁的凉意时,就停了下来。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行星。“你说你以前从未经历过这个事件。我经历过吗?”

“可能…”

“这是个什么事件?”

“它是个实验,所以,我们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这个事件即将来临?”

“起因无所不在。它说,我听。它阐释。我准备。”

“只对你说?”

“不,它也向其他人预告,只是预告到什么程度,我没法说。”

她犹豫地走上前去。“你说,我是一件事…开端。我是什么的开端?”

“你将诞生于一个全球性的大灾难里。”

“你那是什么意思?”她几乎叫喊起来。

“这场灾难的确切性质不得而知,只知道它将是全球性的,而且它将从–非人类的起因开始。它将影响到所有次元的生命。那是其起因。而那开端,就是你,就是去在我的表层上建立核心火焰。”

她注视着轻轻转动着的球体,疑惑她听到的任何东西怎么会有可能性。“为了什么目的?”

“把我的居民吸引到重新设计的全球文化里。”

“我怎么做到这样呢?”她感觉她的手在颤抖。“怎么做?”

“我们不知道。”

她朝她的主人看了一会儿,他只是回看着她。然后,她朝石头墙壁转过身去,交叉双臂,仿佛她又冷又困惑。而个中区别无法被任何观看的人看出来。

“原来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你想引诱我去执行这个使命?而且是自愿的。”

“你会吗?”

“我怎么才能拒绝?”

“你无法拒绝。”

“为何不能?”

“因为那就是你。”

她转身看着那行星,然后看看她的主人。“你邀请我到这个房间来,就是为了让我参加你那重新设计整个行星的计划,然而你却是从善和恶的演说开始我们的对话的。为什么?”

她的问题让他笑了。“因为爱被遗忘在这两个假定的敌人中间了。这就象一朵花被扼在了虎钳的齿板里了。那齿板–一个是善,一个是恶,被同一个力量、同一个起因合拢了。这是有目的的。总是有目的存在。那起因是唯一能够筹划设计目的的力量,因为只有起因在所有一切事物里面。我想让你知道这一点,因为你将在自己的使命里遭遇到极其强大的邪恶,所以你需要超乎其他所有一切地,记住这一点。”

她打了个冷战,仿佛一个可怕的记忆突然被揭开了。“如果你想要我去执行这个使命,那就不要再告诉我更多了,否则我会拒绝的。

她想离开,尽管她脑海里没有任何目的地。她想要在一个有安全、有所爱的东西可以关心,以及有轻快的生命之歌在空气里欢唱的新世界里醒来。她以前曾经是个战士,她知道这个,但不知道那具体的情况,那是什么时候,或她曾经是谁。她的一部分希望有更多的时间休息,更多时间单纯地做自己,但她知道行星所说的是真的。她诞生和存在的目的已毫无疑问。那是对她清楚无误、确凿无疑的呼唤,去成为火焰,无论那个时代有多么黑暗,无论那风儿有多么猛烈。

“你肯定我会记得?”她低声说。

“我会提醒你的。”

“怎么提醒?”

“我将与你同在。”

                                                            埋葬

 

桑耶尔打开门,这是上午晚些时候,他在打盹时被一阵嘈杂的敲门声吵醒了。是埃莉诺,穿着她的牛仔裤和白色圆领毛衣,里面是一件浅黄色保罗衬衣。

“很抱歉,桑耶尔,拉吉去世了。”她目光温和,伸手抚了抚桑耶尔的肩膀。“真的非常抱歉。”

桑耶尔退回到房间里,埃莉诺跟随着,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桑耶尔摇了摇头,在客厅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什么时候?”

“昨晚某个时刻。”

“我们得埋葬他,”桑耶尔条件反射地说。

“泰仁在吗?”

“不在,他可能跟他的一个老师在一起。”

“我们一般不埋葬我们的人员。我们火葬他们。如果你想举办葬礼,我们就需要另作安排。”

“对,请安排一下,”桑耶尔说。“我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办妥这事吗?”

“那可能性不大,不过我会看看…如何?”

“那是我们的习俗。”

“我理解。我只是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来做安排。”

埃莉诺在桑耶尔旁边坐下。“你跟他很熟?”

“不熟,他更象个战友而不是朋友。但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我们当时是否能离开马什哈德。”

“我会通知泰仁,告诉他这个消息的。这是我们健康服务部门的号码。他们保留着尸体等待指令。我跟泰仁谈过后,就给他们电话,看看我能为今天下午做些什么安排。如何?”

“他们有提到死亡原因吗?”

“他们认为是爆炸波引起的脑溢血。”

桑耶尔默默地坐着,在埃莉诺说完后点点头。“泰仁不会喜欢这个消息的。他对牺牲很敏感。”

“牺牲?”

“就是有多少人为了让他能来到这里而失去了生命。”

这次轮到埃莉诺默默地点头了。她站起来,低头看着桑耶尔。“如果一个人需要为另一个人牺牲生命的话,就让这另一个人是象泰仁这样的人吧。”

桑耶尔脸上掠过一个快速而心领神会的笑容,然后站起身,送她到门口。“谢谢你亲自过来。”

“应该的。”

埃莉诺离开后,走到走廊里的一个呼叫处,拨了她的代码:E0202。“泰仁·汗在哪里?”

“请稍等片刻。”

停顿了五秒钟。“他在努拉·莜楠的房间里,1242房间。”

 

                                                             第六章 动物园

 

敲门声几乎听不见。象是一只猫或很小的什么东西制造出来的。尽管动静这么小,门还是开了,泰仁静悄悄地走了进去。

“我们可以坐在那里,”努拉指着一张带着四把椅子的桌子说,桌子上方亮着一盏黄铜吊灯,它的六个灯泡不见了二个。她房间的装饰跟泰仁基本相同,只是房间更宽敞些。并且处在走廊的尽头,这让它多了些隐秘的感觉。

“我们说波斯语怎样?”她问。尽力让自己显得自然。

“行,波斯语可以。”

他走到桌子那里,仔细观察房间。“你在这里多久了?”泰仁坐下来问。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但他正在寻找闲聊的话题,那似乎是个合适的问题。

“在这个套房里住了三个月零十二天。如果算上我来到这个设施的时间,就再加多两周。你饿不饿?”

她仍站在靠近厨房的地方,就象无法确定方向的、游移不定的风儿。“我这里有各种水果,还有些昨晚剩下的意粉。很不错的。”

泰仁摇头。“谢谢。拿点水给我就行。”

他环顾房间。保存完好的极简派艺术。餐室角落有一棵人造榕树,它的树叶扭曲成古怪的图案,只有一两片看起来象是天然的。“你是从哪得到这棵树的?”

“你那里没有吗?”

“没有。”

“我以为那是标准配置,”努拉尴尬地笑笑。“我到过的每个房间里都有一棵这样,或类似这样的东西。它们是不是很难看?”

她回到餐室,坐下来,把两杯水放在桌上。“这是你的。”

“谢谢,”泰仁说。

“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

“斯坦顿总统要来了。我听说他的来访主要是找你谈话。”

“你见过他么?”泰仁避开她的问题问道。

努拉摇摇头,低下头,略显笨拙地拿过她的杯子。“不,他对我没表示出兴趣。”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对我有兴趣?”努拉问。

泰仁喝了一口水,将声音压低到小到不能再小。“你觉得他们在偷听吗?”

努拉僵直地点点头,并且慢慢地,目光转向他的眼睛。

泰仁用水杯挡住自己的嘴。“监视?”

她又点了点头。也把水杯移到嘴那里。“浴室是唯一安全的房间。我走进那里面时,你就跟进来。”

泰仁点点头,恢复了他平常的语调。“谢谢你的水。”

第10层房间在地下十楼。环境噪音总体上可以忽略不计。冰箱的嗡嗡声已经是最大的机器噪音了。那楼层的温度稳定地保持在华氏65度,没有散发出任何热量。空气交换器很安静,不过在夜里,由于没有其他任何声音,故还是能听得到。

“你有室友么?”泰仁问。

“没有,但我有个机器狗,叫黛西。”

“黛西在哪里?我从未见过任何一种机器狗。”

“她正在我卧室里充电。等会儿我再给你看。”

泰仁点点头,喝了一口水,然后靠在椅背上。“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学院研究中心?”

他点点头。

“在我村上,日陨之后,学校都关闭了。直到三年前,我们重建了我们的第一所学校并开放了它。大国为它的重建提供了资金,而我们多数人都很兴奋可以重新上学。不过,我父亲不是那些人中的一个。他知道我的智力足以吸引大国的注意,但他反对我那样。”

“为什么?”

“他不想失去我。我妈妈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而我是我妈的头胎,所以我是我父亲跟她的唯一联系。”

“他不让你上学?”

“没有,但只是因为我坚持要上学,于是我们达成了一个协议,”努拉微笑着回答。“就是我把自己的智力保持在一般水平上,这样,他就同意我去上学。那就是我们的协议。”

“后来呢?”

“我信守我们的协议,但吸引研究中心的并不是我的智力…而是我的治愈能力。”努拉犹豫地说,她的表情模糊了起来。

“请继续说。”

努拉用双手捧着水杯,深吸了一口气。“我的一位老师被刺伤了–是个意外事件。有天晚上,她在回家的路上踩着了人行道上一些松动的地方,结果摔倒在一些废弃物上面,一个破碎的瓶子割伤了她的手腕和手。当她被发现时,已经失血过多。”

“我们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跟一小组学生一起学习。他们将她带到了护士站。她几乎不省人事…瘫软在那里。她是我的老师…我…我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促使着,但我向她跑去。那里有另外两个老师,但他们已经放弃了。他们没有医疗设备可用来输血,而最近的医疗中心在几公里外。没有小汽车或卡车,那就象一百公里一样遥远。”

努拉的眼神变得很遥远,被过去和现在分离。她的声音显得很淡漠,泰仁知道她在重历其境。

“当我去到老师身边,她睁开了双眼。”

她问我。“努拉,是你吗?”

“是的…你还好吗?”

“我感觉很虚弱…头晕…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

“我要死了…不…不…”她的身体颤抖着。“我要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学生…我的丈夫…我当时正走路回家,一边看星星…不…”

“你会没事的。”

“为什么我感觉这么冷…和疲惫?我淋雨了吗?”

努拉带着绝望的表情转向其中一位老师。“我需要一些毯子!”

一股能量在她背后沙沙作响,然后突然,一些重重的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留下跟我们在一起,求求你,”努拉眼看着她老师的双眼向上翻。就说。

“我好疲倦…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拉我。”

努拉的目光盯着她杯子的边沿,她给人的感觉更强烈了。“当我听到她说那些话时,我知道我只有几秒时间可以做些事。我闭上双眼,开始祈祷…我不知道祈祷什么,或向哪里或向谁祈祷。我只是离开了我的身体,并请求救活她。那是我能想到的自己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努拉的声音颤抖起来,然后又突然平静了下来。“然后我感到我内在有个声音在振动着。我整个身体开始发出嗡嗡声,而我完全无法控制它。我感觉到它进入到我里面,吞没了我。我的每一部分都成了这个声音的一部分。它完全、彻底地进入了我,我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除了这个象音乐一样的振动。它流经我,进入到我的老师里面。我能感觉到这个传输。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但我的老师被治愈了。”

努拉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泰仁清了清喉咙。“你的老师活下来了吗?”

“她还在那同一个学校里教书。”努拉几乎笑了。

“那是你治愈的第一个实例?”

“是的。”

“那以后有吗?”

努拉退缩了一下,她的神态更阴郁了。“我父亲,但那没有持续多久。”

“你父亲去世了?”

努拉点头。

“很抱歉,努拉。”

那房间变得非常安静,努拉盯着自己的水杯。

“研究中心是怎么知道你的治愈能力的?”

“意外发生的第二天上午,我的老师被送到了医疗中心。医生说,他们没发现她身体有任何问题。甚至连她以前的身体疾病–关节炎和白内障,也消失了。医生不相信她大量失血的报告,但无法否认伤口的存在。两天后,伤口也消失了。”

“他们给她输血了吗?”

“已经没必要了…于是我的老师被看作是一个奇迹,而我…显然是创造奇迹的人。他们只打了一个电话,研究中心就问我是否愿意接受测试。我父亲拒绝了他们,但他们提议付钱给学校,并在财务上帮助我们,我父亲无法拒绝。我们的村子非常贫困–极需资源。所以,研究中心对我感兴趣,不是因为我的智力,而是因为那流经我的东西。”

泰仁忍不住注视着努拉,她身上那古老的气质与十二岁女孩的身体形成明显的矛盾。

“你想参观一下吗?”努拉站起身问。

“好,那很好。”

他跟着她来到客厅、厨房和她的卧室,在那里她介绍了黛西。泰仁在心里把这事记下了,去询问如何获得属于自己的机器狗。黛西是仿拉布拉多犬种制造的。她有着淡褐色夹杂着些许红色的毛发,胡须和脚爪附近有些白色的斑纹。黛西这个名字似乎跟她的气质很相称,她很友好。黛西显然跟努拉有一种关系,并且在一开始时,在泰仁面前有点腼腆。它那人工智能的程序令人印象深刻。

“他们在这里有多少?”

“你指象黛西这样的机器狗?你想要一个吗?”

“我想是的。”

“黛西是埃莉诺给我的。可能还有更多的。不过除了黛西,我没见过其他的,但这个综合设施里还有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

努拉走进走廊,然后退回到浴室,点亮了灯。泰仁跟了进去,黛西也进来了,不过努拉轻轻地将黛西带到外面。“这里太狭小了,黛西,你在厨房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努拉关上门。“这就是浴室…”她挤在泰仁旁边说。

她坐下来,拍了拍地面。泰仁也跟着她坐了下来,当她开口说话时,他身体靠拢过来。

“他们的侵入在这里就结束了,”她低声说道,目光扫视着狭小的空间。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话语在十六厘米之外,就重重地落在可听度的悬崖之下。“我们时间不多,所以我会直截了当…原谅我。”她做了个深呼吸。“我感觉自己就象是实验室里的老鼠。没有隐私或自由意志可言。所有一切都是被定向控制的,包括吃的食物、穿戴的衣物、接受的课程。所有一切。我没有外部通讯。我故乡的朋友和老师没人能联系到我,我也无法联系到他们。你是第一个…看起来跟我相似的人。”

泰仁没有眨眼。他缓慢地点点头,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

“我不是在抱怨自己在物质方面的待遇,”她继续说,“他们全对我都很好,很关心我,特别是埃莉诺。但我有种微妙的感觉,觉得他们永远都不会放松对我的控制,这就是让我心烦的地方。我不是他们的臣民,宠物或实验品…我有自己的目的。”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泰仁问。

努拉转过头去;她的目光跟踪着一道象牙色浴帘的皱褶。“你象我。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她摇摇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小心点。他们觉得他们拥有你。你是他们的财产。我们没有自由。我们无法走出这里。这就象是一个人类动物园,只是那些标本是些高智商–或至少我们中的一些是。”她假装谦卑地笑笑。

泰仁站起来,同时扶努拉站起来。他用不连贯的句子匆忙说。“我理解你说的事情。我需要多些时间来了解他们的目的。一旦我知道那些,我们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以及何时行动。耐心点。”

远处响起了门铃声。

“动物园管理员来查看我们了,”努拉苦笑着说。

她转身打开浴室的门,泰仁拍拍她的肩膀。努拉期待地转过身。

“我们就在我们想在的地方,”泰仁说。“不要把它看作监狱。好吗?”

努拉点点头,困惑他到底是天真还是明智。

【评注:两个超高智商之间的交流。其实在健康中心见面后,他们已经交流过一次了。就是在第四章的‘反向的力量’那一章里,那一章男的有摸胡子的动作,显然不是现实里12岁的泰仁。而是在另一个维度里的交流,有点象‘苍龙’里的所罗门在昏厥时进入的维度。所以第四章非物质性的他们的会面,聚焦在了深奥灵性和目的的讨论上,而这一章里物质性的他们的会面,聚焦的话题是物质性的事件和环境。而这两章的内容是紧密关联的。这一章大略暗示了努拉执行她的使命的方式,就是治愈。在第四章里她和泰仁在非现实维度里会面时所提到她是一个大事件(就是伟大入口)开端。在这一章里她叙述了她是因为神奇地治愈了她的老师而被吸收进学院中心的。虽然治疗的是身体。不过治愈是个关键词。暗示了开端或主权整体的实践就是治愈人类的各种功能失调。而这个大事件和开端的说法。让人无法不联想到聂鲁达第五篇访谈里提到的人类入口的起始点(在本章中译为开端)。第五篇访谈伟大入口开端指的明显是詹姆斯和他发布的这些小说。而这小说里詹姆斯换成了超高智商努拉·莜南。这有什么意思呢?我想詹姆斯的小说是非常灵活的。开端化身为努拉·莜南。只是用她的行为实践来具体说明这个人类入口和开端的内涵。就象是另一版本的何时哪个如何实践指南。 当然泰仁也是。】

 

                                                                                     那只是预言

干扰他的只有引擎的嗡嗡声,特雷弗感到很困倦。飞机上的餐饮是柠檬土豆泥配羊排。棒极了!他可能并不需要那杯勃艮第红酒,但羊肉没有红酒搭配会是个显眼的疏忽。

特雷弗·斯坦顿是‘赫利俄斯’的总统。而‘赫利俄斯’是世界政府-又称大国的执行机构。
特雷弗前一天晚上才庆祝了他的六十一岁生日,还没有完全从他晚会的过度狂欢中恢复过来。清醒的时候,特雷弗是个仪表堂堂的男子,有着运动员一般的体格,以及毋庸置疑的气魄,激励着那些有幸在他手下工作的人–包括到所有涉及到的人。他头上深色无光泽的头发,已夹杂着缕缕银丝,仿佛一条条缝隙,能让观察者看到他的头颅里去。他已经两天没刮胡子了,胡子茬成了砂纸。

他的远见卓识赢得了政治知识分子广泛的赞誉,特雷弗总是在试图将未来压缩进现在里。塑造‘实用’的解决方案。尽管很多时候,他的解决方案并非合作出来的结果。
有些世界领袖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认为特雷弗斯坦顿是个独裁者。在日陨的前三年,他的确是那样。

在随后的十年里,他将自己的时间投入到了被赫利俄斯内部圈子称为‘科技重启计划’或TRP上。他对这个计划的专注源自他的一个执着的信念,那就是将社会重新带回到前日陨前时代的科技水平,那时候的人类通过克隆技术,已悄悄地跨越了永生的界限。

特雷弗预见到确保世界人口统一的最佳方式,是对围绕着科技构建的单一文化,进行仔细和审慎的推进。他推断科技是将全球统一起来的唯一方式。宗教失败了。政治失败了。经济也失败了。而战胜了所有这些的自然,已经如此深地陷入到了深重的地狱里,只有科技能拯救它。科技是人类所拥有的最可靠的盟友,而且正是科技,将释放人类永生的潜力。至少是对那些享有特权的人群。

人类克隆工程绝对是科技重启计划的顶点,但在赫利俄斯里,只有少数人知道它的存在。它的主要设施就座落在德国汉堡郊外的一个秘密实验室里。在日陨之前,尽管没有得到任何政府的支持,这同一个实验室已经成功地实施了人类的克隆实验。超过一百二十个人类克隆体被制造了出来,但他们的重大缺陷,是他们在智力和寿命方面都缺乏保真度。

如果原始供应者的智商达到100,他们克隆体的智商就会只有50到55。保真度缺失了大半。没有人想要成为一个永生的傻子。克隆体的寿命,只有正常寿命的一半,或35岁左右。而只有在智力达到95%或更高的保真度,并且寿命达到与它的原始正本相仿或超出的程度,永生才具备吸引力。

智力的保真度是特雷弗两个最重要举措的关键点:学院研究中心–搜罗那些最聪明的人用于克隆;而赫利俄斯的人类克隆工程–则增值超高智能。特雷弗·斯坦顿的愿景,是创造一个由超高智商的克隆体组成的、秘密的人族群,利用他们来加速科技重启计划的实施,让那些象他一样关键的领袖们,能够通过克隆人的血统永生。这些克隆人会成为他们的另一个自己,拥有他们的DNA、他们的意识和他们的目标。这个领袖阶层的血统将确保赫利俄斯和大国的延续性。这个远景是几乎特雷弗所做的一切的动力来源,但只有他任命的领袖委员会里的十一名成员知道这个计划。

特雷弗·斯坦顿作为领导人,在疾病大爆发开始时就截断了它,并且对多数人来说,更重要的是他把互联网带回来了。这并非是说功劳是他一个人的,但他领导了那项工作。他因此而获得了信誉,并且也当之无愧,因为他不是那些‘躲在地下的人’的人中的一个,那些人抛下了民众,让他们独自应付日陨的混乱。而特雷弗·斯坦顿从一开始就站了出来,带领着劫后余生的人类,尽管充满了不确定性,从零开始地过上了稳定的生活,这在他的领导下已日渐成为现实。

日陨无情地暴露了那些自私自利的领袖们的真面目,他们为了自己在地下避难所里的安全和便利,逃离了公众服务的责任,地下避难所远离了骚乱、疾病和每一种想象得到的资源匮乏。那些政治家和军方官员在相对舒适的避难所里度过了几个月,有些甚至是几年后,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却发现他们已被那在他们周围涌现出的新社会边缘化了。他们在大国的新社区城市里受到怀疑,被给与较低的职位。无论他们过去的社会地位和声望有多大,他们现在是最低等的了。

特雷弗·斯坦顿只有一个地方有真正的敌人,就是‘守旧派’。

守旧派是一个带贬义的称呼,用来形容伊斯兰文化原教旨主义者。他们不一定被认为是恐怖主义者,但他们停留在大国的帐篷之外,因而,对全球统一来说是不可预测和潜在的敌人。

日陨之前,在2020年,美国已经基本上放弃了它在中东和南亚部分地区、包括巴基斯坦在内的影响和活动。他们不再想要干预世界上的这些地区,这样的结果是原旨主义的兴盛。然而,在日陨那毁灭性的袭击之后,象伊朗和以色列这样的敌对国家,也都加入了大国,成了相互依赖和不稳定的盟友。没有国家希望自己被排除在保护性的帐篷之外,除了少数几个国家,那些守旧派仍是不结盟的,不过是暗地里的。阴影潜伏在灾难的走廊里,被那降临在这个世界面前的、象人类对抗大自然的古老画面一样不讲原则的联合所召唤。而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就需要等等了。

波音777飞机穿过淡青色的天空,偶尔被云层遮住。它正在从奥林匹亚飞向丹佛的途中,奥林匹亚是大国的首都,是赫利俄斯的总部。斯坦顿总统正要去访问学院研究中心,表面上是去视察他们的科技重启计划的进展,但也是出于与他们最有前途的超高智商–泰仁·汗见面的浓厚兴趣。

“准备午睡了吗?”

特雷弗往旁边看了看站在通道里他的秘书长。疲倦而面无表情。“除非你有重要的事要讨论,否则小睡一会儿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特雷弗的办公室主任,周琥坐在他旁边,拉直了一下那决意要在她身上蠕动变形的弹性紧身裤。她三十六岁,娇小的个子,不穿高跟鞋只有五英尺高,双腿粗壮,略微有些超重。她戴着镜片厚厚的黑框眼镜,不停地将它往鼻子的上方推,如同神话里的西西弗斯(希腊神话。西西弗斯不停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比喻无效的工作–译注)

“我正在阅读‘人类克隆工程’最近的报告,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特雷弗闭上双眼,仿佛在说,‘我在等你说呢。’

周清了清嗓子,低头看了看她写在一个黄色便签本上的笔记。“你知道为什么保真度会上升到92%吗?”

他摇晃的头颅仿佛是海面上的一艘船。

“柏林的一个学生解决了那道难题。他的公式是我们那些最好的科学家一直在寻找、却没有找到的答案。”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这个学生曾经是我们柏林‘进修中心’的。他在那里呆了…”周看了看自己的笔记。“…将近四年。”

“好吧…”特雷弗疲倦地说。“你说他曾经在我们的进修中心呆过。他现在在哪里?”

“他们刚把他转到汉堡的‘人类克隆工程’那里了。”

“他叫什么名字?”

“马里克·阿尔·哈希米。他是伊拉克人。”

“他当然是了,”特雷弗咯咯笑着说。“中东的情况怎样?”

“你不想知道他的年龄吗?”

特雷弗仿佛灯塔发出的光柱般地转向周。“不要告诉我他又是12岁。”

周点点头。她的嘴张开了一会儿,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抿得紧紧的、扁扁的样子。

特雷弗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么你认为他是哪一个呢?”

“那只是个‘预言’,”她目光越过眼镜框的上方说。

特雷弗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完成了你的报告了吗?”

“没有,等我有机会观察了他们之后,我再计划完成它。”

“泰仁和努拉?”

“对。”

“你打算只是观察他们?”

“我可能会问几个问题,”周承认。

“你仍认为我们已经辨别出谁是马赫迪、谁是基督和反基督徒,并且他们全都来自中东,都是12岁了吗?”

“我不知道。我说过,那是预言。谁知道呢?只是这值得调查,如此而已。”

“调…查…”特雷弗从他嘴里缓慢地吐出这两个字,让它们悬浮在空气里,以免迅速被飞机引擎发出的嗡嗡声淹没。“好,我期待着看到你的报告,并如我之前承诺的,假如我真的跟领袖委员会提起它们的话,我绝不会说你是它的作者。”

“假如你跟领袖委员会分享报告的话,如果他们问你这些报告是谁写的时,你打算怎样回答呢?”

“我会提醒他们,我是赫利俄斯的总统,这不关他们鸟事。”

周皱起眉头。“你最好说你就是它的作者。”

特雷弗看了看周。她很害怕。她在对任何状况的分析都是彻底和无情的,这让她赢得了特雷弗的信任。如果她对领袖委员会或三个超高智商中的任何一个感到害怕的话,那一定是有她的理由的。特雷弗只知道这么多。这令他在回答之前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想这样的话,那我就按你说的去做。”

周点点头,强笑道。“还有一件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知道任何这些事情。我是你的办公室主任。我安排事务。我是管家。我是纯粹的战术家。”

“你到底担心什么?”特雷弗问。“很明显你被这件事情吓坏了,但让我心烦的是,感觉你有些什么事情隐瞒着没有说出来。”

“那只是我的方式,在跟强大的势力打交道时,我不得不谨慎一些。”周靠回椅背并窝在里面,仿佛在寻找更舒服的姿势。“我是脆弱的。我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卒子。那些孩子让我担心。他们有什么地方让人感觉…他们似乎是带着我们所不了解的使命来的。有什么力量将他们放在了这里–”

“象是什么样的力量?”

“我不知道。”

“我们都见过泰仁。他是个相当普通的孩子。”

“我想你并不完全了解他拥有的是哪一种智力。他跟我们不一样。他…他可以处理的东西远远超出我们的能力。他完全看透我们。我感觉得到。而他只有12岁,”她小声嘀咕道,仿佛想起了什么。“上帝!你不是真的想克隆他的智力吧?如果我们有了100个来自他DNA的克隆人,他们会做些什么?他们是克隆人;不是你可以编程来令其服从的机器人。”

“别担心,我们会慢慢来的。我们知道事情不会容易,但为了加速‘科技重启计划’,世界需要这些智力。”

“这些智力?这些智力是需要担心的。他们是很危险的。”

“在哪方面危险?”

“我不知道。我只能说如果我们克隆他,或这三个孩子中的任何一个,我们就无法想当然地认为我们能控制他们。他们的智力令我们相形见拙。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如果我们能把他们的智力引导到帮助我们推进科技重启计划,那怎么会是坏事?你刚才提到那个马里克小孩,已经在提高我们的保真度上作出了重要发现。我想你是过于忧虑了,没有看到里面的机会。”

周盯着特雷弗看了一会儿。“埃莉诺亲口说过;这个星球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智力。可能有很好的理由。如果这些孩子中的一个是反基督徒,你认为他们会用他们的超级智力做什么呢?向你汇报并听从你的吩咐?”周摇摇头说。“我可不这么想。”

特雷弗打开窗户的遮阳板看着外面,这时机舱里响起了通讯的音乐声。

“我们将在二十分钟后着陆,”一个友好的声音通告道。“您有大约十分钟时间可利用和在机舱内走动。机长传讯结束。”

往前三排座位,特雷弗的一个随行人员将双臂高举过他们的椅背,大声地打了个哈欠。特雷弗面带灿烂的微笑转向周。“我对你的担忧是认真的。我们会放慢脚步。我之所以让你参加我这趟行程,就是因为我重视你的评价。我们将与埃莉诺会面,还有那位心理学者…医生…”

“莫拉里斯医生,”周提醒道。

“对,莫拉里斯医生。我们也会与那些孩子见面。花些时间亲自评估他们。如果我们感觉风险太大,我会将那些忧虑在领袖委员会上提出来。如何?”

周点点头并站起来。“我去收拾一下我的东西,准备着陆。谢谢你的聆听,总统先生。”

“不客气,”特雷弗半咕哝道,将目光转向窗外。

周是他个人幕僚中唯一个知道‘人类克隆工程’的成员。不过她所知道的克隆工程仅限于加速科技重启计划那部分。

他从未跟周讨论过对领袖委员会成员进行克隆的话题,尽管有好几次特雷弗差点告诉了她。

他希望她成为他那延续性团体中的一员,但他需要找到合适的时机告诉她。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自己有克隆体、看着自己的一个独立存在的三次元镜像而感到兴奋雀跃的。这是个很吓人的提议。有些人会抵制它的。

他感觉周会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即使在领袖委员会里,也存在着不同意见。它的两名成员,比利时来的威廉·范·杜伊,和俄国来的米哈伊尔·珂卡夫,就暗示说他们还没拿定主意想要一个克隆体,成为永生的人。但任何拒绝的人都被认为不合适留在领袖委员会中,至少特雷弗是这样认为的。

理事会里的领袖委员会,是大国管理的最上层。只有七名成员拥有席位,并且这些席位都没有被公开或私下里承认过。它是经由邀请获得,并且是完全秘密的职位,它们是为那些地球上最有权力的人保留的,而且都是由特雷弗·斯坦顿亲自发出邀请,并且如果需要的话,取消邀请的。

然而,在领袖委员会的情况里,取消邀请就是没有解释的突然被解除职位的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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