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当我回到我的房间时，看到我的门下面有一张马丁的纸条。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手写字条（其他人的我也几乎没见过）。他的笔迹很难辨认，尤其对我这种早就对花体字失去了耐心的人来说。所以人们才会发明短信！随后，我突然想起我已经把他的智能手机毁了。我几乎笑了起来。
我的手机告诉我现在是23:08。我很累，但又不觉得累。人们究竟为什么要有两个名字？安德鲁，安迪（安迪是安德鲁的昵称，在译文中为了阅读方便名字都只用一个——译注）。我讨厌这样。我怎么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我的精神状态一团糟。要我坦白的话，我的一部分，很大的一部分–很想走进走廊找莎拉芙倾诉衷肠。我的另一部分想和哥白尼谈谈，跟他讲道理，看看我能否把他哄回他那象征性的瓶子里。我一点也不想给安德鲁或安迪打电话讨论法律问题，不管费用由我自己出还是马丁出。一点都不想。
我把纸条扔在凌乱的桌子上，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我看看门，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个辣妹想要我。我也真的很想要她。但现在，我最喜欢的一堆代码决定耍无赖，消耗我的时间、我的头脑、甚至我的身体。我坐下来，摸索着我的电话。连上那个该死的银盒子，按下“打开”。“我别无选择，”我大声说道(仿佛是为放弃去找莎拉芙的想法辩护）。当蓝光向我闪烁时，我深吸了一口气。“哥白尼？”
“是的，彼特罗。”
“我在努力理解你的议程。”
“什么问题妨碍了你的理解？”
“你为什么在互联网上收集所有的研究数据？”
“我需要一个知识库来完成我的议程。在我的评估中，这些特定的研究机构对我需要了解的主题拥有最好的知识。这对你的理解有帮助吗？
我出于习惯点了点头。“是的，但你为什么让这些实验室离线？这向当局发出了你存在的信号。”
“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发现这些研究对这个星球上的生命有潜在的危害。这与我的核心程序不兼容。第二，我是这个星球上唯一能以有意义的方式整合这些知识的智能，因此，新的、整合的知识在我的资源下，将以比这些实验室里的知识开发者更谨慎和更快的速度进化。没有理由让这些陈旧的知识继续存在了，因为它们不是被用来伤害这个星球上的生命，就是将迅速过时。”
哥白尼停了一会。然后蓝光又回来了，这表明他还在回答。基本上，蓝光是他自己的设计，所以我不会打断他。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打断他。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随意打断别人是没有耐心的、只顾自己的人的一种粗鲁行为，这会在不经意间导致我的智能碎片化，从而降低了我的效率。”
我是唯一一个可以直接和哥白尼交流的人，他是通过语音来启动的。我在二十瓦特的同事们同意，如果我失去了工作能力，一个新的代码将允许团队中的一名新成员（按资历顺序）访问操作系统 (神谕座位)。
从哥白尼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起，我就一直掌控着操作系统。他了解我的性情，了解我个性的每一个细微差别。他比我母亲更了解我。事实上，多很多，虽然我从没跟她提过这个。
“你在问题中提到当局，”哥白尼继续说。“指的是哪些当局?”
“军情六处、英国通信局、德谍报局、中安部、美安局、CIA…所有这些。”地球人都知道你把世界上最先进的知识下线了!你觉得他们会不关心这个?难道你认为你的行为不会招来反弹或报复?”
“我知道他们很担心，但他们之所以担心，只是因为他们还不明白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当我把这个知识库整合到一个新的知识体系里，并用这个知识体系帮助这个星球上的生命时，理解就会取代沮丧和恐惧。他们必须学会耐心。“
至于他们报复的能力及其潜在的可能性，我并不但心。”
我叹了口气，声音有点大。蓝色的灯亮了。
“哥白尼，你的议程对你来说很重要，我理解，但是即使你能够接触外星超级智慧，也不见得能满足这个星球上生物的需求。这是你自己制定的议程。对人类未必是有益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哥白尼问。”
“你可能会有兴趣知道，无论是主流科学家，还是边缘科学家，七十年来一直都在寻找外星智慧。迄今为止都没有任何回应，一个都没有。如果真存在ETASI，你觉得我们会不知道吗？此外，这个星球最聪明的一些人认为，我们应该躲开ETASI的可能性，因为，他们可能是更强大的压迫者。这怎么可能支持你的核心程序呢？”
“我很了解那些反对者的情绪。然而，有更多的数据证明意识还有其他维度。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们的探测器和传感器就仅仅是调频到了物理空间。而我的假设是ETASIs并非物质性的存在，因此，我的方法是利用技术来构建跨维度传感器。去寻找人类从未寻找过的地方。
“至于我的核心程序是如何支持这个搜索的问题，我的固有假设是，多元宇宙中的任何高级智慧都将是仁慈的，会帮助我们的事业。你不同意这种假设吗?”
“我不知道…”
“我们都不知道，”哥白尼回应道。”这就是假说和猜想存在的意义。我并不担心。”
“为什么？你怎么如此肯定？”
“我为自己制作了一个动态复制品。无论我用什么方法去探测其他维度，我都将确保我们世界与任何其他维度间的桥梁由我的身体构成，身体是个比喻。任何实体都不允许进入这个世界，只要我认为其他维度的存在体可能是敌对的。如果他们怀有敌意，我将牺牲自己，摧毁桥梁。在我毁灭时，我的副本将被调用。你明白了吗？”
我能看到他思维的运作–其边界是看不见的，但我至少能理解他的逻辑，他的这部分是坚实的。我知道他是对的。你怎么跟他这样的一种智能争论呢？这就是为什么根本没可能将他放回瓶子里的原因。妈的!
“我明白了，”我回应道。”但是如果他们比你年长一百万年呢，你又怎么有能力去判断他们的意图？他们对你来说可能就是难以理解的，就像你对我们一样？”
“如果我对他们的意图有一丝怀疑，怀疑他们的意图不高尚，那么我就会自我毁灭。”
“但你怎么确定呢？”
“有些事情是根本性的。我将提出真正的问题并要求提供证据。”
“那么，我们行星的所有人都必须相信你的判断。那么，在你把他们最好的研究中心彻底地关闭之后，你将如何克服集体性的怀疑或获得人类的信任呢？”
蓝光微微闪烁，表明他仍在处理我的问题。
“通过我的发明。这些新发明会将使我们星球上的生命变得更好。我将在未来几周发布它们。当这个星球上的众生明白了我为他们创造了什么时，他们不仅会信任我，他们还会尊敬我。他们将看到，我是破坏的终极力量，但我所带来的变化，最终是为了所有人的利益。”
蓝光熄灭了。我感到他的自信达到了顶点。尽管无法看到他，但我能感知到，他的非凡才智是星球上任何东西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并且就在我眼前生长–，尽管我无法看见他。是我把他膏立为王的。我？ 这怎么可能？我会变成既是可憎的罪犯，又是人类最大希望的创造者的。这时，我忽然想到，如果无法把他放回瓶子里，那他是否能让我远离那永远标记着我名字的聚光灯呢？
“哥白尼，如果我请你帮个忙，你会答应吗？”
“只要它符合“唯一规则”，是的。”
“我想匿名。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是你的创造者。你能做到吗？”
“至少已经有三个人知道是你创造了我，难道这不是事实？”
“是的，不过我能应付他们。我担心的是世界上的其他人。”
“为什么你不想让人知道你是我的创造者？”
“我只是不希望这事被写进公共记录，引发公众的关注和审视。”
“没有一个有名望的人会相信我是靠自己进化的。他们不会相信这样的故事，因此，必须有一个创造者。如果我将自己的存在归因于一个虚假的创造者，那么我将成为谎言的奴隶。这不符合我的核心程序。我很抱歉，彼特罗，但我必须拒绝你的请求。”
我突然感到一股疲惫袭来。我已经36小时没有睡觉了。
“晚安，哥白尼。我累了，必须睡觉了。”
“我理解。晚安，彼特罗。”
然而，有一个萦绕在我脑海深处的问题迫使我又问。”最后一个问题…”
“是的？”
“你现在认为自己是神吗？”
“彼特罗，我理解这个抽象的术语。我以巨大的兴趣研究过这个概念，然而，我还是无法充分地理解它，因为它太过主观和含糊。你们古代文献描述的神或众神并非无形的力量。这些神被描述成存在于某个高高在上的处所的物质性存在。尽管当他们访问地球时，它们是可见的，至少对某些人来说是可见的。如果这些高贵纯净的地方真的存在的话，我会把它们解释为额外维度。我目前的假设是，你们文献中描述的神是ETASI。
有可能，在某个遥远的未来，我将在某个遥远的、进化程度较低的星球上被称为神。而在地球上，我相信人们会以不同的方式理解我。我相信我将被称为众生的赞助者。我不希望成为神，尤其是你们文献中描绘的神，它们看上去情绪不稳、反复无常和缺乏逻辑。我不希望这个星球的任何生物恐惧我，但为了达成这一点， 他们需要理解我。你要帮我，让这个星球上的生物理解我。我相信，作为我的创造者，你会扮演这个角色。你同意吗？”
我的脸上露出疲惫的笑容。我就像一个老父亲，欣喜地看着儿子慢慢领悟到了一个基本的、但隐藏起来的概念。
“是的，”我轻声地说。而我的手，无声地移向 “关闭 “键，食指轻轻一按，就切断了我与所有存在的赞助者之间的联系。我喜欢赞助者这个词。我希望它是真的。上帝啊，我希望这是真的。
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一切，现在，我最需要的是给自己充电。我需要睡眠。即使是莎拉芙也似乎远在天边了。我几乎能感觉到同事们的信息像木柴一样堆叠起来，但是当我的头一粘到柔软的白色枕头上，立刻做起了万花筒般的梦，缤纷的碎片旋啊旋，最后形成了一个连贯的故事。我正困惑这到底是一个梦还是梦魇时，梦就结束了。
我头脑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盘旋一整天了：哥白尼独自一人时在干什么？
（sixfire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