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白尼》第二十一章 安迪

第21章

旅行几乎是我最讨厌的事情了。首先,旅行真的很不方便。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被迫屈从于由陌生人组成的外部世界。这些人似乎在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来证明爱因斯坦的话–人类的愚蠢是无穷无尽的。

比如,我的司机在机场接人的牌子上,只写了我的名字而没带姓氏,还拼错成安蒂。那是我名字的女性变体,而且是随意的变体。我没想到会有人在正式场合称呼我安迪。在正式场合,我的名字应该是,姓“温顿”,名“安迪”,我希望人们这样称呼我。我从接客人的队列面前走过,寻找这个起码的礼仪和礼貌。我的要求并不高。

我确信马丁会将我的全名和准确的拼写告诉给司机。一定是那位司机,因为忙着看足球赛的比分而把信息搞丢了。他大概觉得“安蒂”就足够接近了。那拼写带着这样一种态度…管他呢?只是个名字而已。

毕竟,我来科西嘉岛的目的,是帮忙劝说一个全球最大的恶人,或也许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罪犯,让他能去自首。但在这该死的机场等我的,却是个不会拼写我名字的无人机。天啊!这就是人类愚蠢的例子。从我离开位于肯辛顿的自家书房至今,已经遇到三个这类例子了。

在去往美博物馆的整个行程中,司机一直很活跃。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歉意,这从他那兴高采烈的性格中可以看出来。他甚至没提到关于写错我名字这对我失敬的事。如果他还想得到小费,最好去跟马丁要。我绝不会浪费我的钱来奖励无礼的行为。这样他才会得到教训,在反省一天言行时,想一下,为何穿着2000美元阿玛尼西服的我拒绝给他小费。然后他就得到了他的教训!

我们的房车到达时,我看见马丁正坐在博物馆的台阶上看手机。我很高兴看到入口处的保安。雇多少保安都不嫌多,特别是在这个时刻。世界已经陷入混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安迪,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走下那辆房车后,马丁立刻握着我的手大声说。我的膝盖很疼。足球带来的旧伤,总是在我坐太长时间之后,习惯性的昭示它们的存在。

“我的朋友,旅途顺利吧?”马丁问。

“还好。至少天气不错。”我环顾四周,感觉着歌尼维尔的壮观。“跟我上次来这里时相比,它有了很大进展。”

“稍后我会带你到处参观一下,但我想先让你见见彼特罗,做个初步评估。我现在带你去我的办公室,让你先喝点儿什么,25分钟后跟你一起与彼特罗会面。你觉得怎样?”

“我听你的。”

“一杯血玛丽够不够?”

“现在只喝水。我要保持头脑清醒。”

“说得好,老兄。”他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带着我走上了博物馆的台阶。我从眼角看到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给那司机当小费。我得说金额不小。我有些恼火,但那毕竟是他的钱,不是我的。

让我恼火的是,当马丁把那些钞票递给那个蠢头蠢脑的司机时,我那逻辑良好,精心设计的教训就泡汤了。这让我有些生气,但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重要得多。

* * * *

“彼特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安迪·温顿,”马丁说。“我从大学时代就认识他了,当时他确实对球队很有贡献,经常进球。”马丁笑着说,眼睛闪闪发亮。

安迪穿着一件蓝色的纽扣衬衣,袖子卷到粗壮的前臂上方。他是个大块头,但没有超重。他看起来年近50,淡褐色头发,略显红润的肤色。细小的眼睛似乎一直在评估周围的环境和其中的人。

“很高兴认识你,”彼特罗眼神机警地说。“咱们开始前,我想看看你们的手机。”

安迪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一脸疑惑地问。“你不会把它弄坏吧?”他轻声地笑了。

彼特罗没有答话,拿出手机的电池,将两个东西都放在桌上的餐盘旁边。“只是以防万一。”他说完后,转向马丁。“你身上带手机了吗?”

马丁摇摇头。“我想从现在开始我只用这个了。”他指着书桌上的一个金字塔形状的设备说。

“这是我寄给你那个吗?”彼特罗说。

“是。”

“好,咱们可以开始了。”彼特罗说。

“我听到过很多夸你的话,彼特罗。”安迪坐回那张艾琳·格雷设计的毛绒皮椅子里。椅子的框架是一种带着豹纹的进口木材制成的。马丁的办公室在博物馆的一楼,与综合楼的其他房间相比,面积相对较小。

那办公室的一侧是落地窗。窗户对面整墙都是零星使用的书架。另一面墙的墙边,放着一个巨大的L形办公桌,和一把黑色的高靠背椅。办公桌对面是个休息区,四把一模一样的椅子环绕着一张很大的圆形咖啡桌。

“请…找把舒服点的椅子坐下,”马丁带着彼特罗来到休息区说道。咖啡桌上,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有几瓶矿泉水。桌上还有个果盘,盛着坚果,猕猴桃,芒果和苹果的切片,以及20年的陈年切达奶酪。一瓶波尔多红酒仿佛哨兵般站着,俯瞰着食物。

安迪大腿上放着便笺本,右手拿着蒙布朗牌钢笔。“那么,告诉我,彼特罗。不要漏掉任何细节。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个事件—如此规模的事件的呢?在你告诉我你的故事之前,我希望你知道,我们将动用所有可能的力量,尽最大努力,引导你度过这段困难时期。我们将共同努力找出最好的解决方案。你可以放心,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最佳利益。好吗?”他的语调平稳而平静。甚至有一种让人放心的品质。

彼特罗交叉双臂,坐直了身体,快飞快地瞥了马丁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说。“在过去的三年里,我一直专门研究人工超级智能。我自筹资金创业。我使用了神经网络和深度学习的最新科研成果,编写了一个代码库–”

马丁插话道。“再朝前一些,先给他讲讲你的供应链AI。”

彼特罗清了清嗓子。

“你先喝口水,”马丁提醒他。

彼特罗摇了摇头继续说。“不用。那个供应链AI获得的成功,超出了我的预期。英国航空在航餐服务部门,用那个AI做了一个小型试点,第一年就为他们节约了12%的成本。有了他们认可,和他们企业的推广。我后来吸引了几乎所有主要的航空公司。接着我又转移到酒店业。那之后不到两年,就有人提出要买我的公司–”

“他把那公司卖了1.2亿英镑,”马丁补充道,“这个交易是我通过自己在巴塞罗那的咨询公司协助下促成的。”

“为什么我没有参与那个交易?”安迪问。

“它是一家私募股权公司。为了回避利益冲突,我没有使用黑岩公司的法律服务。还有,因为我当时希望使用当地律师…或也许更便宜,我记不得了。”马丁笑着说。

安迪点了点头。“我想应该是本地优势,我怀疑更便宜。无关紧要,继续说。”

“我用这笔交易得来的钱,创办了一个名为二十瓦特的研究实验室。后来我想进行研究并找到实际应用时,因为马丁曾帮我卖过前面的公司,所以我就找他帮忙。他提到这个地方。我很喜欢它,因为这能提供一个创造性的生态系统,不会给应用程序造成太大负担。而且它在很大程度上是看不见的。”

“于是,我开始组建原型系统。我雇佣了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软件工程师,因为我有资金,还有我对二十瓦特未来方向的愿景。”

“是什么愿景?”安迪问。

“二十瓦特只专注于一件事:教育领域的人工超级智能。我们想要通过使用个人AI教师和定制的学习计划来彻底变革教育系统。我们认为,教育体系很快就会因为其本身的官僚主义和愚昧带来的沉重感而自爆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当那一天到来时,我们将用早已准备好的新方案替代整个旧体系。这个新方案就是这个AI个人学习助手。”

“你不觉得这是个高尚的愿景吗?安迪?”马丁反问道。

安迪点点头,潦草地记着笔记。“你什么时候发现你的技术开始…独立发展的?”

彼特罗沉默了好几秒,长到安迪从他的便笺本上抬起头来。“当时我并没有觉察到。但现在我知道,应该是在哥白尼—这是我给这个ASI模块起的名字—是在哥白尼编写他的第一段代码的时候。那段代码本身不是特别重要。但我喜欢它的地方是它很短,很精炼。超级高效。并且它是完全原创的。这是最难编写的代码。我突然想到,如果哥白尼能在第一次练手时,就写出如此高质量的代码,那么如果他能找到方法开发出一种学习算法…一种允许他独立学习的方法,他就有难以置信的潜力。”

“你看,这就是二十瓦特的精髓:构建可以为每个学生定制的学习算法,并将其嵌入到一个移动的,基于云的应用程序中,它将从幼儿园一直伴随他们直到他们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这就是我们所创造的。”

“所以你是说哥白尼可以自己写代码?”

彼特罗点点头。“他不仅会写代码,还会写学习算法。这种算法能让他以这个星球上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速度学习。”

“哥白尼为何关闭了全世界上的研究实验室?”

“他认为,他才是运用这些科研成果的最佳人选…意思是以新的方式来整合它们–”

“但他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难道你没有在他的程序里写些东西来禁止他为所欲为吗?”

“我曾写了很多规则。但最后决定只留一条。作为他的核心指令,硬编码的唯一规则是:为最多数量的生命的最大利益服务。”彼特罗停了一下,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而我不能保证这一点不被侵犯。”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哥白尼决定,他需要一个更好的核心指令来指导自己,那他完全有能力改变这个核心指令。用我们的术语来说,他已经跨出了警报绊线,完全自由了。”

那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安迪的笔在纸上滑动的声音。他停止书写后,缓慢地抬起头来,将严峻的目光转向马丁。“现在,我想我要喝一杯了。”

(主权玫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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